文/沐恩佳音
周一刚刚上班，丽娟就遇见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一）
上午，丽娟出去办事，前台小李给她打来电话：“姐，有一个老头来咱们公司找工作，咱们项目上有适合他干的活吗？”
“老人？来咱们公司？他有多大年龄？怎么知道咱们公司地址的？”
丽娟非常想不通。他们公司是做安装工程的，办公室在一座大型写字楼里，内部员工全部在网上招聘，工地上的工人都是很多年的老员工，如果真缺几个临时工，由工长或者项目经理在项目当地直接找，从来没有人到公司找工作，何况还是一位老人。
“我问他了，他说今年62岁，想给你谈谈。”
丽娟更吃惊了。她不负责招聘，怎么要和她谈谈？如果是她家亲戚或者熟人，会直接给她打电话的。
丽娟心想：“不会是他从哪里知道我的信息，专门来骗我的吧？”
于是，她直接对小李说：“超过60岁的工人，工地上买不了保险，年龄大了，容易生病也容易出安全事故，咱们领导说过'不用55岁以上的工人'。我这边的事情上午不一定能忙完，让他回去吧。”
没想到，丽娟需要办理的业务非常顺利，午饭之前便赶回了公司。
她看见一位老人蹲在他们办公室门口的墙根处，佝偻着身子，低头吸着闷烟。
丽娟赶紧走过去对老人说：“叔叔，这里不能吸烟，你如果再吸一会儿，楼层的报警器就该响了。”
他抬起头看丽娟一眼，先是一惊，然后手忙脚乱地把刚吸了几口的便宜香烟按在地板上，熄灭了。
丽娟去办公室抽出几张纸，把地面上的烟灰捡起来，又把地板上黑色的痕迹擦了擦，笑着说：“不好意思叔叔，如果您实在忍不住想吸烟，可以到楼下的小花园里去吸。”
“不吸了，不吸了......我不知道大楼里还有这规定。”他尴尬地搓着手。
“没事儿。主要是这幢楼上都是办公室，人员非常密集，如果发生火灾，会非常危险，所以物业管得特别严。”丽娟向他笑笑，准备折身回办公室。
“姑娘，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在你们公司找个工作？”老人忽然在她身后弱弱地说。
“哦，您刚才来找过工作，是吧叔叔？实在抱歉，您这个年龄去我们工地上不合适。”丽娟忽然想起来刚才小李给她说的事情。
（二）
他没有接丽娟的话，尴尬地苦笑一声，喃喃地说：“你是晓丽吧？我看你和小时候很像，就是现在稍微吃胖了点儿。
我是你全才叔，高庄村的。你小时候掉进鱼塘里，是我把你救上来的。”
等他说完，丽娟整个人都呆住了，几分钟后她才迷瞪过来，赶紧走过去抓住老人的手说：“您是全才叔？被您从鱼塘里捞出来的时候，我还小，只顾着哭呢，也没看您具体长啥样。不好意思，我刚才不知道是您。”
“没事儿......没事儿，咱们几十年都没见过面儿，你不认识我很正常。”
“听我爸说你们一家人都去新疆了。您怎么忽然来这里找工作？”
同事们听见他俩的对话，都好奇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
丽娟看看手表，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直接请全才叔和同事们去附近的饭店，他们边吃边谈。
“叔，您怎么从新疆回来了？我爸说你们在那边挺好的。”
“哎，在那边还行，可是你婶儿她爹90多岁了，过完年下那场大雪的时候，他不小心滑倒把胯骨摔骨折了，现在躺床上不能动，他们姊妹几个轮流照顾，上个月轮到我们了。
我们家几十年没有住人，房子都快塌了，我们回来只能住在她爹家，可是老人家就一口大锅用来做饭。
我们最小的孙子4岁多，他妈上班顾不上管他，也跟着我们回来了。上月底，我去我们家收拾房子，你婶子看孩子睡着了就去做饭。
她先把做好的面汤盛到一个塑料盆里，放在案板上，背对着厨房门炒菜。小孙子什么时候进了厨房，她没有看见。
那孩子看见盆里冒着烟儿，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俩小手一扒，一盆热汤直接浇在孩子身上，脖子以下到肚脐以上全部严重烫伤，现在孩子在郑大一附院救治。
我把手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全部给了儿子，拿到医院很快就没了，但是孩子的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治疗。
我得想办法找个活儿干，早点儿挣钱，给孩子看病，可是我在市里找了几天了，他们都嫌我年龄大，没人愿意用我......”
全才叔眉头紧锁，泪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脸颊滑落，写满沧桑、刻满皱纹的脸上全是苦涩，让丽娟心疼不已。
（三）
“还差多少钱？”丽娟顺口说出。
前台小李在餐桌下面使劲踢了一下丽娟的脚，向她不停地使眼色，其他几个同事也是一脸惊讶。
“医生说还需要八、九万，我儿子刚买了一辆八大轮准备跟着人家拉货，家里的钱都被他用了，还借了不少。”
全才叔抽张纸擦干脸上的泪水，接着说：“我想如果我能找个活干，一天百八十块最起码能帮他们解决个生活费，可是......”
“你带银行卡了吗，叔？我现在转给你10万，你们先用着，不够再说。”丽娟对全才叔说。
同事们和全才叔都惊呆了，办公室主任赵姐偷偷地掐着丽娟的胳膊，向她直摇头，但丽娟打定了注意。
“不用，孩子。你能帮我找个工作就行，我不能要你的钱，你挣钱也不容易，我们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你嘞。”全才叔一个劲儿地推脱。
“没事儿，算我借给你们的，孩子看病要紧，你们不借我的钱，不还得向别人借吗？”
“啊？！好吧......好，我明天让我儿子给你写张借条送来，我们慢慢还。”
全才叔抖抖索索地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破得不成样子的旧钱包，笨拙地从里面抽出一张掉了覆膜的银行卡。
丽娟按照银行卡上的信息，把10万块钱转给他，让他把钱包收好。
吃过饭，丽娟送全才叔到地铁口。回到办公室，她被同事们群起而攻之：
“你能确定他就是救你的全才叔？你看他的身份证了吗？”
“当年你被全才叔救回来的事情，估计你们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万一别人利用这个信息来讹你，咋办？”
“你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万一是骗你了咋弄？”
“他如果不还给你了，怎么办？10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你太冲动了！应该去医院看看情况，如果是真事，再给他转也不晚。”
......
（四）
同事们的话让丽娟变得心神不宁，拿起手机给妈妈视频聊天：“妈，全才叔回来了，你们知道吗？
他昨天来找我，让我帮他找个工作，说是他孙子被烫伤了急需用钱，我给他转了10万。”
丽娟妈愣了半天，张着嘴却没有说一句话。丽娟以为是家里的信号不好，大声喊了两句“妈”，丽娟妈终于反应过来，却一声不吭地把视频镜头切换到另一个方向。
丽娟看到，一个60岁左右的阿姨坐在她家堂屋门口，蜷缩着身子歪在椅子把上，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满面愁容、憔悴不堪，眼睛无神地盯着他们家淡黄色的地板砖，一动不动。
丽娟心里一惊，急忙问妈妈：“妈，她是谁呀？怎么看着像生病啦？”
丽娟没听见妈妈说话，却看见她的手机镜头剧烈地晃动几秒种之后，停在他家西屋墙上的那幅风景画上，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丽娟着急地问：“老妈，你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呀？咋回事儿？”
丽娟妈稳稳神，叹了一口气说：“我刚才让你看的就是你全才婶，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她怎么在咱家？”
“他们村里的人带她到咱家做礼拜。哎，她现在比自己生病都难受。
她儿媳妇回来看见孩子被烫得那么严重，大哭着数落她一顿，到现在还不搭理她。她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孩子，让孙子受那么大的罪，还落下一紧子都去不掉的疤。
这一段时间，她整天晕晕腾腾，神志也不是太清，有时候躺在村西头的河沟里就睡着了；有时候连着几天不吃不喝，自己都不知道；有时候在家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如果她听见你说你借给他那么多钱，心里的负担就更重了，我怕她承受不住，所以我来西屋给你说话。”
“原来他真是全才叔，他说的事情也是真的，没有骗我呀！
我只记得他的名字，对他长什么样完全没有印象，可是我听他喊出我的小名，还说是他把我从鱼塘里救出来的，看他一脸诚恳，听着又是咱们老家的口音，银行卡也是他的名字，我直接就把10万块钱转给他了。
可是我同事们都怕我上当受骗，一直催着我给你打个电话核实一下。”
“他说的都是真的。咱们老家人都爱面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可能厚着脸皮去求别人。人家救过你的命，现在人家有难了，咱有能力也帮帮他。”
“嗯，一定帮！”
（五）
“你借给他的钱，咱不要了哈，以后让你爸把他打工挣的钱都转给你。咱欠你全才叔的人情，用多少钱都还不清。
那时候，你上小学三年级，放学回来经过他们村西头的鱼塘，当天里面刚蓄满水，你和君丽去池塘边洗脚。
你的水杯被风吹进鱼塘里，你赶紧伸手去捞水杯，没想到直接滑了进去，只剩两个小辫儿飘在水面上。那时候你们还小，君丽只知道哭，却不知道喊人。
你全才叔在鱼塘对面刷席子，看见你掉进水里了，赶紧从对面跑过来，跳进去把你救了上来。
你洪泉叔去地里叫我，说你掉进鱼塘里，淹住了。我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全身一下子就没了力气。
如果当时你全才叔不在，你就没命了，我可能就像你全才婶现在这样，不傻也只剩下半条命，一辈子都过不来劲儿。”
丽娟妈边说边哭，丽娟也几度哽咽，泪流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丽娟妈擦擦眼泪接着说：“你有空去医院看看孩子吧。他们刚从新疆回来时，你全才叔来咱家看你爸时问起你，你爸把你的名片给他一张，说让他有事儿去找你。
他可能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想起来去找你帮忙。我们不知道他们急着用钱，要是早知道我让你爸直接取钱给他送去。”
“我说他怎么知道我们公司地址的。我已经转给他了，放心吧。明天上午我就去医院看孩子，你不用操心了。”
“好，知道了。人都有困难的时候，伸手帮别人也是帮自己！”
“我知道。”
......
后记：
第二天，丽娟去超市买来4岁左右男孩儿喜欢的玩具、零食和营养品，到医院门口却被保安拦了下来，因为疫情原因，外部人员没有进行核酸检测不能入院探视病人。
丽娟只能给全才叔打去电话，他和儿子一起跑到医院门口。全才叔的儿子眼泪汪汪地不停感谢着丽娟 ，全才叔却吵她又乱花钱。
一周后，丽娟的爱人帮全才叔找到一个工作，让他去一个朋友的仓库做了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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