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人生价值实现的惟一方式是出仕为官。隋唐以来,尤其是到了宋代,通过科举考试进入仕途或改变仕途轨迹是多数士人的必由人生之路。如此一来,科举考试落第,甚至是一次又一次地落第,给参试者带来巨大的人生挫折感,使其在现实生活中逐渐陷入困境,对参试者的心理打击或伤害同样非常严重,堪为灭顶之灾。“未第贫儒感慨多”(宋释守端《北斗藏身因缘偈》),他们失望、痛苦、凄怨、悲愤,如此悲苦愤懑的情绪往往在诗歌中得到情不自禁的淋漓抒发。
南宋著名作家刘过亦终身未通过科举考试,其《下第》诗云:“荡荡天门叫不应,起寻归路叹南行。”看得出来,其心情之感伤真是一言难尽。如果神经脆弱一些,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宋代诗人李廌(1059—1109),字方叔,号济南,曾深得苏轼赏识,为苏门弟子中之佼佼者,然而迟迟无缘科举功名。元祜年间最后一次应试,再次落第,“遂闭门睡,至夕不出。发壁视之,自缢死矣。廌果终身不第以死,亦可哀也。”(陆游《老学庵笔记》) 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同理,落第士子们排遣遗恨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浪子型士人柳永落第后放浪形骸,留恋花丛,干脆彻底解脱,心情一放松,诗情遂来,那首很著名的《鹤冲天》就是在这种心情下一挥而就:“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还有的获知落第后大醉一场,郑獬《下第游金明池》云:“骑杀青都白玉麟,归来狂醉后池春。人间得丧寻常事,不避郎君走马尘。”人家高中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望尽长安花”,敝人落第,骑什么?骑天宫青都的坐骑白玉麟,骑死它,醉酒了还管它那么多?可谓狂态大作,借酒浇愁。诗人力图从落第的失意中摆脱出来,“人间得丧寻常事”的自我安慰中,但明显更多的是愤慨之情。 最后一种也最可怕。干啥,造反。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舒坦。“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黄巢《不第后赋菊》)《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五十二》里记载,黄巢“屡举进士不第,遂为盗”。
读书人屡试不第,在一般情况下无非两个原因,一是自我原因,自身素质不过硬;二是外部原因,诸如科场腐败之类。《资治通鉴》中在说到黄巢“屡举进士不第”之前还有一句话,“巢粗涉书传”,意思是火候不到家,也就是说官方正史是倾向于前者的。没说的,官家修史自然替官家说话嘛。那么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呢?宋人张端义在《贵耳集》中记载黄巢幼时,“侍翁(祖父)、父为菊花联句。翁思索未至,巢信口曰:“堪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赭黄衣”。巢之父怪(“黄衣”那可是个顶顶min感的敏gan词呦),欲击巢。乃翁曰:“孙能诗,但未知轻重,可令再赋一篇。”于是黄巢便咏道:“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此诗可是入选《全唐诗》的。以此看来,黄巢天资早慧应该无疑。加上祖、父皆能诗文,家教良好,自己又积极求上进,(否则不会“屡试”),竟终至“不第”,仕途之路被封死。真可谓造化弄人。大唐咸通年间几位主考官不经意地朱笔轻抹之下,让朝廷少了一个治世能臣,而草野之间则多了一个乱世枭雄,差点使强大的唐王朝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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