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写下父亲两字,就涕泪滂沱,不能自己。十一年来,和父亲相关的字眼、音乐、影视剧等,我都不敢看不敢听。每年的父亲节也都是我最痛的一日。我多想和别人一样,可以跟父亲说一声:爸爸,节日快乐!哪怕是用微信或者电话。
转眼间,父亲已走了十一年了。十一年来,一直觉得我的父亲不曾走远,他就在我身边看护着我,只不过,我没办法触摸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在我梦里,轻抚我的头发,亲吻我的额头,为我抹去腮边泪痕。一如从前。
从前,我是个野孩子。闯祸挨打是经常的事,可我父亲从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他总是在我委屈的时候用他宽大的手掌,抹去我脸上的泪痕,然后,舀一盆水,帮我把脸洗的干干净净。“教训”我说:你是女孩儿,不能和男孩子一样,不能那样玩,不能那样打架,你以后再这样,不光爷爷打你,爸爸也会打你啊!边帮我洗脸边说:自己洗脸的时候把耳朵背后和脖子都要洗干净,不然脏兮兮的,长大了嫁不出去。
从前,虽然像男孩一样野,可我体质并不好。每到春夏之交,我就开始头疼脑热不断。一年用掉好几瓶万金油和风油精。父亲温热的手掌贴在额头的感觉,就像万花开放的春天。用盐水给我洗脸擦额头以后,我乖乖的坐在小竹椅上,看着爸爸的头发呆,那时候,他有乌黑浓密的头发,全世界最英俊的脸,他蹲在地下,很仔细的洗去脚上的泥沙,带一点点无奈说:崽(是的,他总叫我崽),现在还是春天,还不能打赤脚。看看,头疼吧?我说:爹爹,我想吃蛋炒饭。他说爹爹给你做。你先乖乖上床躺一会。
父亲和我们那边的男性一样,有点点大男人注意,不太做饭。可父亲好像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上初中的时候,父亲常常在冬天的凌晨,悄悄起来给我翘开封着的炉火,把妈妈预备储着卖钱买油盐的鸡蛋,摸出来给我做蛋炒饭。他做的酱油鸡蛋炒米饭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炒饭。遇上下雪,他会找稻草揉搓几下绑在我的鞋底,然后,递给我一根小木棍:撑着路,过桥时把雪扫一扫,底下的冰敲掉再过……
从前,爸爸是村会计,还是信用社我们村站的会计。只要爸爸去村里开会,他都会趴我们教室的窗口看看我们,然后,等着我们一起回家。后来,我去镇上上初中了,爸爸只要去镇上开会,就会买上米粉油条送到学校去。
人家都说严父慈母。我们家是严母慈父。爸爸的心思远比妈妈细腻敏感。
八十年代末,十几岁的我和姐姐跟着老乡一起做生意——长途贩运禽蛋。最远从湖北到广州,最近也是从湖北到郴州。有一年夏天,禽蛋行情特别不好,天气又热,郴州市场一天都走不了一筐。于是,我和姐姐把二十几筐鸡蛋用板车拉到了郴州火车站,想再托运去广东清远。结果,运气不好,南下的行李车都是满的,上不去。我和姐姐就把鸡蛋筐在月台上摞起来,睡在鸡蛋筐上守着。因为,郴州火车站治安不好是全国闻名的。爸爸从回家进货的老乡那知道了消息,急哭了。说:鸡蛋不要,赶紧回家。不就几千块钱吗?其实,那二十几筐禽蛋,除了我们所有的家当,还有从亲戚朋友那借的钱。听老乡说我爸爸急哭了,我和姐姐也抱头痛哭。那次以后,爸爸再没让我们做禽蛋生意了。
后来,我去了广东打工进厂。走的时候,他没送我,只叮嘱了我两句话。一句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巧的是爷爷对我说了同一句话),任何时候留够回家的路费。当时,一起去的小伙伴都带一百多块钱,爸爸给了我600块。还有一句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出去的第一年,厂里就不让我们回家过年,说要加班赶货。写信告诉了爸爸。结果,在春节前几天,我收到了一封电报:外婆病危!其实,那时候,我外婆已经过世两三年了。回家后,奶奶说是她的注意,说接到我不能回家过年的信那几天,爸爸去看他的时候,天天抹眼泪。于是,她就出了注意。
我不管在别人眼里多能干,多好强,年纪多大了,在我爸爸眼里,我就一直是个任性的女孩子。跟着先生要来西安的时候,他就坐在我家窗下,嚎啕大哭。每每想起这,我都不能原谅自己。当初不一意孤行,我也不至于每年都让爸爸在仲秋前后就一遍遍在电话里叮咛:今年回家过年啊!不至于每次过完年快要回西安了,爸爸就开始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每天去看奶奶时又暗自流泪;不至于,让说不送我们的爸爸,在我们在马路上等车时,他就悄悄的站在村前的山坡上远远的流着泪看着。也不至于在爸爸病危还有意识的时候赶不到他身边。这些痛,永远永远没法抹平。现在,血压不好的我,终于体会到了当时血压高的爸爸,在想我时,流多少泪就头痛欲裂多少次。
子欲养,亲不待。这句话有多少的痛和无奈,恐怕只有失去的人才懂。今天,我要放一首《父亲》,尽情的流泪,告诉天堂的父亲,我有多爱他,多想他,有多愧疚:
总是向你索取不曾说谢谢你
……
多想和从前一样,牵你温暖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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