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那条信息已经读了二十三遍。窗外的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我结婚了,可新娘的脸怎么越看越像你"这句话上晕开模糊的水痕。
收银台后的挂钟指向三点十七分,这是周扬高中放学后总爱绕道买蓝莓苏打水的时刻。我望着货架上熟悉的玻璃罐,突然听见门铃叮咚作响。穿浅灰毛衣的男人站在雨幕里,肩头还沾着樱花花瓣——那是周扬最爱的春季限定香水味道。
"两杯热美式。"他的声音比记忆里低哑几分,指节处多了一圈薄茧。我转身时打翻了砂糖罐,细碎的晶体洒在深褐色的木地板上,像极了那年他把可乐罐捏成心形时滚落的星星。
高二那年教室后排总放着两只装满汽水的玻璃瓶。周扬会在午休时把我的草稿本藏进课桌夹层,等暮色漫过教学楼才悄悄塞回来。五月末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我在车站等末班车时,看见他举着伞逆着人流冲过来,运动鞋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校服裙摆。
"教导主任查完教室了!"他喘着气把书包甩在长椅上,金属锁扣撞出清脆声响。我数着他睫毛上跳动的光斑,直到列车碾过铁轨惊飞了站台的鸽子。那个吻带着薄荷糖的凉意,和现在咖啡机蒸腾的热气一样,倏忽而逝。
"叮——"骨瓷杯底与胡桃木桌面相撞的轻响惊醒了我。镜中倒映着穿白纱的女人,她的眉眼与我逐渐重叠。手机屏幕亮起,班级群弹出新消息:[周扬结婚照已出,新娘美得像仙女!]
照片里的女孩戴着碎钻头纱,侧脸轮廓与我惊人相似。我点开评论区,置顶的匿名链接是一段五分钟视频:婚礼现场,新郎在交换戒指时突然单膝跪地,颤抖着掏出泛黄的毕业合影。镁光灯下,三十年前的校服少年终于看清镜头里微笑的女孩——不是今天的新娘,而是藏在相框边缘的自己。
民政局门口的樱花开了。我把离婚协议书折成纸飞机投向天空时,看见穿西装的男人正在焚烧一沓信件。火苗蹿起的刹那,有张泛黄的照片飘落脚边,1998届高三(2)班的合影上,少女们马尾辫上的蓝丝带在春风里轻扬。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收银员递来温热的牛奶。"要加双份糖吗?"她胸前的员工牌写着苏晓玥,与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并排印着"曾用名:林晓玥"。玻璃柜里的老式座钟指向凌晨三点,我摸出贴身收藏的蓝莓苏打水罐,突然发现底部印着极小的生产日期:2003年5月。
咖啡馆新来的学徒总把浓缩咖啡拉成天鹅的形状。有天我在后厨撞见她对着手机流泪,屏幕上是周扬在游轮甲板上举着香槟的身影。女孩慌乱中打翻的奶缸在木纹上洇开,像极了那年打翻在我裙摆上的汽水渍。
"他说今天才是真正的大婚。"她抽了张纸巾按在眼角,"十五年前就该属于我们的婚礼..."我忽然想起储物柜最底层有个铁盒,里面装着褪色的电影票根和干枯的樱花标本。2008年5月12日,峨眉山脚下,两张紧挨着的座位号上还沾着泥浆。
暴雨再次席卷城市时,我在咖啡馆收到了匿名寄来的《小团圆》。扉页是用银色钢笔写着:"有些爱不必圆满,就像蓝莓苏打水的气泡终会消散。"书页间夹着两张泛黄的B超照片,背面是周扬的字迹:"致我的镜像与灵魂。"
柜台上的老座钟开始走动,发条转动的轻响恍若当年教室窗外随风摇曳的风铃。我望着窗外雨幕中撑着黑伞的身影,终于尝出了蓝莓苏打水里苦涩的回甘。原来所有寻找的终点,都是与自己温柔和解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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