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点，闹钟准时响起，铃声是范玮琪的《最初的梦想》，张小白烦躁地翻了个身，熟练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手一滑便关闭了闹钟，他心想，再睡一会吧，等下个闹钟响起再起床。
7点的闹钟响起，是简单的滴滴声，他沮丧地关掉闹钟，懊丧不已，因为昨晚，他明明踌躇满志地写下从今天开始，要5点起床，看书、朗读、体验每一篇文章的情感，他要早早出门，用相机拍出一张张有美感的照片。
然而随着他关闭第一个闹钟起，他这一天的计划又失败了，这是他第无数次的失败了。
他机械般从床上起身，刷牙洗脸，换上那套死气沉沉的工作服，动作熟练而敏捷。
出门前，拿起挂在房门后的背包，从昨晚下班后，他便再也没碰过它，里面装着很多昨天在公司打印的学习资料，他本想下班后学学，后来，不知怎的，连包都没打开过。
走在去车站的途中，他打算去溪婆婆那买两个包子当早餐，可是，今天不知怎的没见着溪婆婆的踪影。于是，他只能转身去到装修精致的“优质早餐店”买了一杯豆浆和一份小笼包。
“一共18块，谢谢”店员对张小白说。
小白点点头，用手机扫了扫二维码，按下“18”的时候，他有点心疼，可还是付了款。
要知道在之前，他一直是花2两块，买溪婆婆的包子吃，今天整整多花了16块。
其实溪婆婆的包子不太好吃，但是个大，而且菜包的汁多，吃起来不会口干不用喝水，关键是两个足够填饱肚子。
但是，他很快转移了思绪，他讨厌自己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总是去斤斤计较这些，但他没有办法，于是只能逼自己不去想。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包子，咽得不行，又将豆浆一口气喝完。因为挤公车人太多，根本没空间吃早餐，只能在公车来之前快速解决。
公车来了，他赶忙扔掉豆浆盒并跑到车门前，所有人都蜂拥而上，他很幸运地挤上了车。扶着车门的把手，望着车门外的人，他心想：至少挤上了。
到了公司，刚好9点，没有早也没有晚，他很庆幸，自己来的刚刚好。
在去往办公室的走道上，隔壁办公室的同事李刚笑着调侃他：今天没睡过头啊，这么准时。他笑笑，啥也没说，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刚一坐下，他的领导便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来，扔在他办公桌上，面无表情地说：“明天一早要的，你明天上班前必须完成放到我桌上”
他委屈地说：“可是……”。
话还没出口，领导便已经离开了他的办公区。
他想说：可是，你昨天下午不是让我今天专门做下年度经费测算吗，还说下午交不了就别下班，而且，这本来就不属于我的工作范围……
他默默叹了口气，心想：算了，今晚加一下班，把它完成吧。
他放弃了据理力争，应该说，他从来也没争过。
一整天，除了中午睡了十五分钟外，他一直坐在电脑前埋头苦干，直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
晚上十点，他手机突然响起，是房东的电话，房东问他下班了没，想去他家找他谈谈。
他说他还在加班，只能下次再约时间，其实他知道，房东是想涨房租了。
放下电话，他收拾了一下手头上的工作，只剩下一点手尾，他用U盘拷了数据回家，他想睡前再稍微整理一下就可以了。现在，他得去赶最后一班公交车。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冲凉房，打开水龙头，任凭花洒的水往脸上肆意喷溅。回想起今天的一切，除了吃不到溪婆婆的包子，其余的，跟昨天、前天、大前天没什么两样。想着想着，他鼻子一酸，眼泪混着水一起在脸庞流淌。
洗漱完毕，他坐到书桌前，花了点时间，整理了今天的工作，完成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有时间做自己的事了。可是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二点半了，于是，他躺在床上，刷刷微博、看看今天一天没点开的朋友圈，看着看着，困意来袭，随手放下手机便睡着了。
就这样，继续日复一日……
2027年9月9日，对张小白来说，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五年前他十分渴望这一天的到来，五年后的他却开始害怕这一天的到来。他看了看日历，明天便是那个他纠结了许久的日期。
次日，他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他穿上那套挂在衣橱里笔直的西装。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穿戴整齐后，他便走出家门，赶往那个他出生的地方。
走着走着，思绪突然回到五年前那个夏天。
那天，他依旧百无聊赖地上班下班，每天像流水线上的工人，重复着一样的动作，继续着一样的心情。
下班后，筋疲力尽的他被门卫阿叔叫住了，阿叔说有个姓韩的教授找他，现在正在写字楼对面的宾馆等他，房间号是909。
他面如死灰地答应着，似乎对这个人的到来并不意外。走进909房，他看到了那个男人，条件反射地叫了声：韩教授。
韩教授点头答应着，说到：看你的样子，也差不多了，今天过来这边洽谈业务，顺便过来看看你，虽然这次带来电池已经升级得更加耐用，不过仍然需要五年更换一次，否则你会像现在一样没劲，脱衣服吧。
张小白默默脱下衣服，转身背向韩教授。
韩教授熟练地拆开他后背的充电装置，更换了蓄电更持久的电池后，收拾好东西，便对张小白说道：“那我们五年后再见吧。”
张小白看着韩教授一步步走近门口，终于忍不住喊到：“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我不想再过这种按部就班，一成不变，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了，我也想有自由，我也想有梦想，我也想做个真正的人”他嘶吼到。
韩教授见惯了这样的歇斯底里，很多机器人运行了五年十年后，都开始反抗这样的生活，因为他们开始有了想法，开始不想只做个按程序走的机器人，然而他们仅仅有想法而已。
是的，张小白也是个这样的机器人，他是个被编排了“白领”程序的机器人。每天按部就班，上了班要对上司安排的工作绝对服从，下班后便是娱乐消遣的时间。
他会饥饿，会有情绪，他拥有兴奋、开心、悲伤、懒惰、胆怯等人类基本的情感，而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程序外的东西。
韩教授说：“从来没有人阻挡你做个真正的人，你已经拥有人类的肉体，拥有比人类更灵活的头脑，但是你没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如果你能每天工作外，努力摆脱“娱乐消遣”的模式，专心学习人类的思想、感情和一切对美的感知，真正打造属于你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灵魂，你便可以来找我，我会撤换掉你身上的人类高仿真装置，帮你装一颗真正的人类心脏，因为那时候的你，配得上这样一颗心，你可以不再按照程序生活，你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行为。”
张小白两眼发光，他终于看到了希望，原来，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机器人能配得上一颗真正的心脏，他们都战胜不了自己身上那套程序，但愿你可以，但愿五年后来见我的时候，我能看到不一样的你”说着，韩教授便打开房门，准备离开。
张小白兴奋极了，他踌躇满志，跃跃欲试，他对着韩教授大喊：我一定可以的。
韩教授头也不回地走了，嘴角微微翘起，长长叹了口气。
班车到了，张小白把思绪拉回来，默默走上车。
是的，这五年他没有战胜自己身上那套装置，每天依旧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虽然开始有了一点点自己的想法，一点点不一样的情感，但这些都太微不足道了，这样的他，还不配拥有人类那颗心，他仍然只能做个机器人。
想想五年前那句豪言壮语，他羞愧不已，但他必须厚着脸皮去找韩教授，因为每天的焦虑让他耗电越来越多，现在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正常生活了。
韩教授的科研基地，位于偏僻的郊区，但由于机器人输出量特别大，所以政府专门为他设了一趟专用列车，前往市区，仅仅需要20分钟。
下了车，他看了看他的出生地，看了看一批批新鲜出炉的机器人被运往市区，他不自觉地启动了掉眼泪的程序，然而由于电量不足，他哭不出来。
走进韩教授的科研室，他默默打了声招呼，指了指后背，韩教授便知道他的来意，只是轻声说了句：“多希望你是指着心口”。
更换好电池后，张小白终于止不住泪水，他仰着头，拼命擦拭眼睛，转身问韩教授：“我还有机会吗？”
韩教授说：“这句话你得问你自己，这机会从来都是你给自己的，你战胜不了自己，没人可以帮你。”
“对了，不知道刚刚你有没有在门口遇到我助理，他花了20年，现在，他身体里装着的，就是一颗人类的心。”
张小白默默点点头，这一次，他没有激动和兴奋，没有豪言壮语，他只是想，待会出去的时候，他要好好跟韩教授的助理握握手。
他想，今晚一定要早早睡，明天无论如何，一定要五点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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