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洲著述總是呈現這樣的特點:差不多就是今天所謂“總分”結構。開篇即給出結論,緊接著闡釋此論點,論點之下給出措施,類策論之文。《明夷待訪錄》惜墨如金,先生欲複三代之制,字字珠璣。其《學校》、《取士》二篇,其教育思想之大端矣。
學校的職能,此老倒是很清楚。“是故養士為學校之一事,而學校不僅為養士而設也。”若使至今日,所見仍不足慰生平。不特今日,在論者的時代,都已經發出這樣的喟歎了——“三代以下,天下之是非一出於朝廷。”是非公論,本該出於草野,政府權利的過大,便削弱了輿論的力量,使輿論導向權力而非公平與正義,這樣的結果無疑是腐敗,讀書人本來是為天下法,結果成為了權力的附庸,所以他說“不特不能養士,且至於害士。”所以正經的學校一變而成書院,這變化自然導致其職能進一步分化,東漢的三萬太學生聚集起來成為強大的政治力量,宋代的諸生直言上書,而權力不得不服從,這在黃宗羲看來,早已經成為夢裡的場景了,三代的遺風哪裡還殘存半點呢?這樣的場景,直到先生身後好多年的某一次科舉場中才再一次出現,餘生也晚,恨不逢時。再往後的某次場景,國人尚不能道個中曲直,且參與者都難辭其咎,不亦悲乎。
於是先生提出如下建議:一、“郡縣公議,請名儒主之。”二、“郡邑無無師之士…...亦無不用之人。”三、“學宮以外,凡在城在野寺觀庵堂,大者改為書院,經師領之,小者改為小學,蒙師領之,以分處諸生受業。”四、“太學祭酒,推擇當世大儒…...祭酒南面講學,天子亦就弟子之列。”妄自揣測一下先生的內心想法,這樣的建議好固然好,但真的能實行嗎?先生真正算得上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大概是在內憂外患之下,不得已而實行的變法圖強,只是時代環境既然不允許,終究也只能是待訪了。一個“待”字是多麼涼薄人心。

如“凡鄉飲酒,合一郡一縣之縉紳士子。士人年七十以上,生平無玷清議者,庶民年八十以上,無過犯者,皆以齒南面,學官、郡縣官皆北面,憲老乞言。”老人能生活在這樣的理想世界,應當是何其幸福;又“時人文集,古文非有師法,語錄非有心得,奏議無裨實用,序事無補史學者,不許傳刻。其時文、小說、詞曲、應酬代筆,已刻者皆追板燒之。”今日之惡劄蠹書何其多耶,使其人讀此言,不亦汗下!
《取士》篇先歷數歷代科舉利弊,不偏廢。曰:“取士之弊,至今日制科而極矣。”先生明眼見之,“古者鄉舉裡選,士之有賢能者,不患於不知。”今日之取士則難知根底,故“寬於恥則無枉才,嚴於用則少幸進。嚴于取,則豪傑之老死丘壑者多矣;寬於用,此在位者多不得其人也。”又提出“科舉之法、薦舉之法、太學之法、任子之法、郡縣佐之法、辟召之法、上書有二”。
其中有意思的有兩條:其一,“考官聘名儒,不論布衣、在位,而以提學主之。”其二,“今也大夫之子與庶民之子同試,提學受其請托,是使其始進不以正,不受其請托,非所以優門第也。公卿之子不論其賢否而仕之,賢者則困于常調,不賢者而使之在民上,既有害於民,亦非所以愛之也。”前段時間教育公平成為社會的熱點,有學生父母的遊行请願,有社會各界人士的熱烈討論,觀此段议论當有所取鑒。
@问题青年陈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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