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刘小羊为了报答我们前一段时间对他的养育之恩,很慷慨的给我算了一卦。
他给了我五个硬币,让我随便扔。我扔一次,他按照硬币呈现的正反面次数在纸上记下来,记完了,他从包里抽出本书,翻来覆去看,还皱着一对短眉自言自语。
我把脑袋伸过去看,都是一些图像,附着文言文。
他说我的卦象比较费解,他得想想。刘小羊做出这样的神态很让我担心。我本能地觉得自己最近可能会遇到麻烦,是否今天的国展之行不会顺利?我目不转睛看着他,心里忐忑不安。最后终于看见刘小羊抬起头满面笑容地对我说:“你去吧!进来可能有喜事出现。”
讨了个吉利,我欢天喜地拍拍屁股就走了。
去国展现在我已经是熟门熟的道的了,有了琪琪的作品,刘小羊的庇护,临走前精致的化妆,还有对这个圈子越来越清楚的认识,我鬼使神差变得神气活现起来,在人才交流会上侃侃而谈。我发觉这真是个可以练口才的地方,只要你敢。
人才会上,我说得口干舌燥。转了几圈扔下一堆简历,对招聘单位动之于情晓之以理。有了两家单位的招聘主管对我很客气,说这两天就通知我。我得到保证,就兴高采烈回去了。
02.
我开始出名了。
我的文章时见首都各大报端。这些报纸肯定是全中国任何偏僻地方不景气的单位也必订的报纸比如《人民日报》,《解放军日报》《中国青年报》,还有什么《法制日报》类似这样的。熟人肯定看见我了,哟,那不是林小青吗?什么时候变成记者,还上电视了呢?我的初恋男友,第二任第三任还有成东也看见了,没有你们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看一看吧,我比以前还风光,不像你们只会躲在角落里苟延残喘,遇到一点挫折就知难而退,你们都后悔了吧?现在我出名了,他们会不会再来找我?如果他们真来找我,我该怎么办?不止一两个人啊,排着队让他们苦苦哀求吧!秋风一起,严寒马上就来,让他们一个个在严寒下簌簌发抖吧,我一个也不宽恕。
从国展回来,我就开始昏昏沉沉做梦。我梦见自己在应聘,我对主考官虚伪的说:“除了钱,人生还有更多的东西。”说完,我飞快地瞥了那人一眼,想看他感动了没有。主考官反映木然,大概他听得太多,根本就不相信这样的宣言。
我从公司出来以后掉进了一个洞,里头灯红酒绿,笑声盈盈,女人们窜来窜去,有人正举办记者招待会。我穿着内衣挤在其中,居然没有引起骚乱。后来发现他们原来都跟我一样打扮,还有人一丝不挂。我还梦见以前的许多眼泪,薄暮时分的华灯初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我急着要去一个地方,但是那个地方我忘记了。我站在陌生的十字路口,所有的面孔都没有眉目,所有的画面都没有情节,我惊慌失措。我的情人在不远处向我微笑,我跑过去抓住他,他居然推了我一把。
梦时我满面泪痕,醒来后我春风满面。我在家里显得格外勤快,大家都上班去了,我把这个租来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马桶都刷的锃光瓦亮。下班以后大家表扬了我,我一时心血来潮,忍不住把他们三个人带着饭馆里搓了一顿。琪琪问我为什么请客,我说差不多了吧,就把前几天的应聘的情况介绍一下,说就在这两天有答复,等等。琪琪举起饭碗,跟我碰了一下说,那你以后帮我多发点稿子呗!
03.
一个星期之内我接二连三的去面试,这考验了我对北京交通的认识情况。
第一次面试是去马甸。我拿着一张地图,自己细细看了半天,在车牌下面站着的时候仍然把车看错。后来又坐反了方向。等我费尽千辛万苦到达马甸那家报社时,脸上的妆早已经旧了。
面试的主编是披着长发,长发打着结的大胖子。他早等得不耐烦了。我叫他的时候他陷在沙发里头半天才爬起来,请我坐下,让我当场写一篇小说。他给我说了个故事大概:一个女人经常和他的男朋友在野外见面,半年后,男人不爱这个人了,决定在见面的老地方把她踹了。谁知道男人在老地方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那女人来这边。主编让我把这个故事梗概写成小说,还要我说明白女人为什么不来,结果怎么样。
胖子主编给我布置任务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的屋子里头到处都挂满了他个人的巨大肖像。那个披头散发的大脑袋被放在一些做工精美的相框里,从四面八方微笑地看着我。他当时给我布置完题目就走了,我没有想到他以这样的形式考我。这和做新闻记者会有什么关系?但我只好坐在他的办公桌上瞎编。正弄得差不多,那人回来了,问我写得怎么样?我干脆就把草稿给他。他翻了翻说:“你为什么要说女人失约是因为她已经跟别的男人跑了呢?” “因为写到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那个女人可能比她的男朋友还要早一步行动了。”
主编左边眉毛一扬,身子往后一倒定定地看着我。我也同时发现了他脖子上一圈一圈的褶子。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就说:“嗯,你这么想也挺聪明的。这样吧,你先回去吧,我到时候再通知你。”
走出这个单位,天早已黑了。我觉得马甸离我住的地方太远了,怎么上班呢?但是总不可能因为远就不去上班了吧?我马上给琪琪他们挂了电话,正好琪琪接的电话。我说马甸这么远,以后怎么上班呢?
琪琪问:“你进去了?”
我说:“那倒还没有啊,但看那样子,好像有戏。我只是在想啊,他那离咱们住的地方太远了。”
琪琪说:“还没确定呢,等确定下来以后再说呗。”
还是琪琪有经验,马甸连续三天没有音讯,我知道他们放我鸽子了。回想当时我不由得浑身燥热,觉得自己傻大姐。人家还没怎么着呢?我这就开始想入非非的到处造势。我不敢再跟大家说工作的事,马甸事件让我小心翼翼。还好,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它。
04.
第二次面试是一家创刊不久的杂志社。
十几个人,走进去空气混浊,所有的人都在抽烟。主编问过我叫什么名字后,就打开了话匣子,前后40分钟,他几乎没让我说话。只是非常详细地向我介绍他们单位,然后让我三天以后,替这本杂志做一期选题策划,说那是权衡我能力的标准。主编左边头发三七开,皮肤很白,脖子粗得跟腰没什么区别。我吃惊的是一个文人,居然带着一根大金链子,这比较恐怖。
回家后我写了个初稿,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请他们出些点子。不是说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嘛,四个人在饭桌上七嘴八舌谈了一会儿,他们提了不少建议,琪琪利用了采访机。我连夜整理出来交给阿强去单位打印,第三天我就准时送过去了。
主编看得很详细。他看完了,还拿到复印机上复印了一份,把原件还给我说:“林小青啊,你的策划不错,我们的杂志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加盟,这样吧,招聘还没有结束,结束人选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所以,你先回去等通知。”
又是等通知!我着急了,我得弄清楚他们要还是不要啊,否则我又要等得好辛苦。
我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是觉得我不错吗?符合你们杂志的要求吗?为什么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呢?”
他笑了,说:“是这样,你还没明白我的话,我的意思是,应聘的人很多,我们需要最好的。”
“我的策划不好吗?”我心有不甘。
主编没有想到我这样问他,他想了想说:“你的建议不是太好,里面有不少的漏洞。”
“那么漏洞在哪呢?”我诚心诚意的问他。
办公室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他们可能把我的这句话当成了挑衅。戴金链子的主编果然脸色难看,很生硬地说:“是你在应聘,还是我在应聘啊?你在考我吗?我为什么要指出你的漏洞?我是这个单位的业务主管,用人取舍我说了算。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招聘没有结束。”
我也很愤怒:“我没有说什么呀,我只不过想知道我做的策划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如果你觉得我的东西不好,为什么要复印我的策划?我不要在你这里找工作了,你把东西还给我。”
我抓着那份策划书,连同刚才的那个复印件,从杂志社里气哼哼地出来了。
05.
已经两个星期了,工作仍然毫无头绪,这真是很失败呀。虽然我会有很多的好机会,但是秋天已经来了,我希望找工作的过程能尽量缩短,毕竟我口袋里又没几个子儿了。而且,我也闲得太久。
我漫无目的顺着马路旁边宽大的草坪慢慢地逛,在一只小石椅上坐了下来。数不清的车子卷着尘土呼啸而过,可是他们的忙碌居然和我没有一点关系。红灯一亮,车辆排着长队慢慢停下来,离我最近的323路公交车不到十米远,整个就像一个大铁皮盒子,里头的乘客就像盒子里的零件。他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目光呆滞。而坐在最前面的司机也仿佛被定住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所有人的脸都像车上的金属扶手,冰冷没有温度。
十月中旬,树木早已从夏天厚重的绿变成轻盈的黄,只要一场大风就会让她们憔悴,她们是经不起打击的。风稍稍用力,树上的叶子群鸟似的漫天飞舞,暮色降临,有如冬之将至。
下午四点半我求职失败,石椅把我的屁股捂得冰冷,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道回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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