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未央 ——写给我的母亲
春天，油菜花开了，金黄金黄的一片，在阳光下闪耀着……
您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季节里，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其实您已经这样躺了两年了，可是，母亲，您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了无生机。哪怕病魔折磨的您骨瘦如柴，风湿痛令您彻夜辗转难眠，您最多是细细的呻吟，缓过劲来仍是精神奕奕。我一度以为，一直会这样下去，女儿一进家门，您会笑吟吟地说，悠悠回来了。
可是，一切来的那么猝不及防。我赶回去时，您几乎已经不能言语，不能进食。上周末我离开时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此时您衰弱地躺在那里，生命力不可思议地流逝。
扑到您的床前，我的泪流在心底。母亲，外面油菜花开的很好，多年前的场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悠悠，走，去河边的田地吧”母亲愉快的声音打断了看书的我。
“去河边田地做什么?现在又不是农忙时候。”我不解地问。
“去寻宝啊，这么好的天，去看油菜花，去河边捡石子”母亲笑着说。
那时，上高中的我吃惊极了：四十多岁的母亲原来还有这样“俏皮”的一面。因为在我的认知里，母亲是严肃而忙碌的，几乎是不苟言笑。她把所有的精力和爱给了这个家，唯独没留给自己。
您，早上五点半会准时叫醒我们兄妹学习，监督我们背完书，预习当天甚至一周的课，之后出门做生意。晚上，我已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子，您顶着满天繁星而归。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家第一件事是检查我们的作业。母亲初中毕业，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学习很好的您却没有机会上高中和大学。所以您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您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也说只要我们有能力上，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们上学。可惜的是，我们兄妹辜负了母亲的期望，在学习上都不出色。
母亲对我们的确严厉，我们都怕她，有时放学在巷口玩，听到有伙伴喊：“悠悠，你妈妈回来了。”我们撒丫子就往家跑，那速度绝不亚于百米冲刺。回家气喘吁吁地打开书，直到母亲回来看我们在学习，走开干活去，才长出一口气。其实现在想来，母亲那时是知道我们刚打开书的，她并不是一味严厉不知变通的家长。
您是一位严母更是一位慈母。会在周末我们回家时，做一桌子菜，微笑着看我们风卷残云吃光。自己却很少动筷子。直到大学之后我才明白您不是不爱吃菜，您是怕您吃了，我们就吃得少了。细想来，那时为数不多的餐桌上有肉时，母亲从来都是最后一个吃饭。
母亲责怪我们时多半也是因为学习或品性上的缘故，不会无缘无故的迁怒到孩子身上。奶奶不太喜欢女孩子，小时候我总莫名地被吵被打。特别是烧火时，烧得大了小了都会被骂，有时会直接一烧火棍打上来。我战战兢兢地盼望着母亲归来。回来后，您顾不得擦脸上的汗水，会第一时间来解救我，替我烧火，且摸着我的头要我出去玩。更让我惊讶的是您三言两语平息奶奶怒火和抱怨的能力。
过度劳累侵蚀了您的健康，风湿类风湿使得每到阴雨天您的关节肿胀疼痛。记得有次陪您去治疗风湿痛，轮到您时，我才明白所谓的治疗是用针吸入药物，再用针推进疼痛的关节或骨头里。医生举起明晃晃的小针时，我颤抖着落荒而逃，我实在不忍看也不敢想那针刺进骨头里的疼。不一会儿，母亲从治疗室出来，苍白的脸上布满汗珠，扯着笑对我说：“不是很疼，你不要担心”。我心里酸酸的，眼泪不挣气地夺眶而出，我分明看到您摁着的针眼处浸出的血迹。
可是，女儿却不能替您疼，也不能为您提供更好的治疗。反而为了供我上大学，本来治疗后要休息几天的母亲，为了挣几十块钱给别人掰玉米。放假回家的我知道后，冲到您面前吼：“你为什么非要替别人掰玉米，你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不能再干重活吗？”母亲却高兴的像个孩子从身上摸出三百块钱：“你这个月的生活费有了……”看着你的手，我猛然哽住了：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啊，瘦骨嶙峋，干枯的手背上蜿蜒着凸起的青筋，有几道刺目的划痕横着，拇指以不正常的姿态弯曲着……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接过那钱的，我甚至没有勇气去抚摸抚摸那双劳累的双手。终于女儿毕业了，工作了，结婚了，有孩子了，本以为您可以歇一歇了，您却病倒了。病痛压弯了您的腰身，手，胳膊，腿，每每刮风下雨天，您都是手腿僵硬，疼痛不已。即使是这样，您依然咬牙带着孙子孙女，让哥哥嫂嫂安心在外工作。
哪怕是最后病情严重的一年多，您也不愿拖累子女。都是自己在小诊所看一下，从不轻易告诉我，怕耽误我的工作。后来，我强行带您去医院，检查后又回家，在家治，怕花钱。家里的全自动洗衣机，和其他电器都是我买后直接运回家，不然您不会同意买的。直到您卧床不起，也只是让父亲在家照顾，没有让在外工作的哥哥回来。后来几次抢救，是我和父亲送您去医院，去照顾，每次都心惊胆战。您走之前一个月哥哥回家来。我们和舅舅都执意要您去医院，您不去，最后一刻还在为子女着想，还在为儿子打算。
在滴水未进两天后，母亲走了。走前回光返照之际，您断断续续叫着我，哥哥，妹妹的名字还有我们的孩子的名字。弥留时喃喃不停，我握着您的手，早已流干的眼泪又涌出来。我贴着您的耳朵说：“妈，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们，尤其是哥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他，让他把这一家过的好好的。”您点点头，眼里有浑浊的泪流出，既而闭上了眼睛。
您就这样走了，长眠于地下，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歇歇了。田野里金黄金黄的油菜盛放，您曾经也如孩子般快乐的身影却不在，让金黄的油菜也送您一程吧。母亲，我知道您在天上看着我们，您的爱从未离开，我们都会好好的。
图：林柳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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