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在黄叶中飘逝

爱情在黄叶中飘逝

冯小知年轻的时候，脾气很犟，自个儿认准的事情，不论对错，一定要去做。既不是“985”，也不是“211”高校，对父母而言出门倍丢面子，可这冯小知偏偏又选择了虚无缥缈的文学专业，无疑雪上加霜，伤透了父母的心。

冯小知高中时候，读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这优美的词语，浪漫的氛围，让他着迷。冯小知的家境不富裕，也买不起多余的书。学校课业又比较繁重，他也没时间去县城的书店看书，就从课本上和同学的课外读物上，四处搜集诗歌记在笔记本上。有时候看得兴头发热，冯小知也手痒痒，模仿着别人也写几首诗。这诗当然难登大雅之堂，只是留着自娱自乐。

冯小知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熬完了高中，考上了一个不知名的专科大学，进了中文系学习。周末，别的同学都相约去吃好的，玩好的，同宿舍的也邀请冯小知去，可是他总是能找到理由拒绝。日子久了，别人摸清了冯小知的脾气秉性，索性就不再喊他了。冯小知对吃穿不甚讲究，穿的干净得体就行，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他看过一些营养学的书籍，知道均衡的道理，因而身体虽然偏瘦，但瘦的健康。

这日冯小知捧着一本诗集，在湖边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个女孩也坐在他旁边的座椅上看书。冯小知看得眼睛有点酸疼，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捏了捏高挺的鼻子。不经意间注意到了旁边的女孩，落日的余晖从柳枝间漏了下来，落在女孩的头发上，分外的美丽。她的脸是瓜子形，睫毛长长的，不过分瘦，是东方古典美和西方浪漫美的结合。

女孩站了起来，冯小知赶紧回过头来，假装很正经地看书，心里却七上八下，局促不安。女孩朝这边来了，冯小知忐忑不已，莫非是女孩发现了他？冯小知突然生出愧疚，不该偷看人家，那是十分失礼的事。女孩白色的运动鞋，纤纤的蓝色牛仔裤慢慢映入眼帘，女孩确实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不是梦幻。

“同学，你看的是什么书？”一个细腻的声音传入冯小知的耳朵。

冯小知没敢抬头，他把书急忙从指头处合拢，小声读道：“《徐志摩诗歌选集》……”

女孩声音清脆地把书名重复了一遍，问道：“你喜欢徐志摩的诗？”

“呃，是的。”冯小知终于抬起头，脸上泛着红。

女孩坐了下来，冯小知看见女孩手里的书是《余光中诗集》，“你读的是什么书？”刚问出口，冯小知就后悔了，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还要问呢？

女孩并不介意，爽朗地回答：“《余光中诗集》，余光中的诗有点古典味道。不过我也只喜欢那么几首。”末一句是女孩顿了顿，补充的。

“是啊，一个诗人能写出一两首顶尖的诗就不错了。”冯小知目光又回到书本上，把那封面看了又看。

简单的几句交谈，女孩知道他叫冯小知，学中文的，男孩知道她叫顾曼曼，学英文的。

顾曼曼走后，冯小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系里也有许多好看的女生，可是冯小知从来不留意，对她们的印象全来自男生私下的评头论足。对于顾曼曼，冯小知却生出奇异的喜悦，然而这喜悦又夹杂着些许哀愁。他应该追上去再说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吗？”她会回转头答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吗？”假如顾曼曼看过张爱玲的散文，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或者冯小知要套用徐志摩的诗，“你让我想起夕阳中的新娘。”

冯小知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时而又停下来，思忖片刻，复动笔。早有一双眼睛在他的笔记本上停留，笑道：“嗯，写的不错，不过太直白了点，让我再瞧瞧。”冯小知不好意思，赶忙把笔记本背在身后，道：“这个不行，不能让你看。”“为什么？不要那么小气。”顾曼曼接道。“因为，因为……因为我还没有写完。”顾曼曼也不勉强他，只道：“你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这也太牵强了。可惜我记住了几句，朝朝而至，暮暮而思……”不等顾曼曼说完，冯小知抢过话头，道：“我这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照猫画虎。”

这天晚上冯小知辗转反侧，很晚才入眠。这顾曼曼会不会猜测到了他的心思，她以为那首情诗是为她写的，女孩子大约都是敏感的吧，不会看不出来？哎，她怎么就当着他的面念了出来……

冯小知的担心是多余的，第二日顾曼曼和往常也没多大差别，照样有说有笑。

顾曼曼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周末在校外找的兼职做，就是给培训班的学生上上英文课。他们有时候一起吃饭，更多的时间则在谈论古今中外的文学。

快毕业的前三个月，顾曼曼给冯小知发了消息，让他星期四下午在林荫道上等她。这日，冯小知穿上了他心爱的小西服，那是他用在校报上投稿积攒的稿费买的。冯小知特意梳了头发，转来转去的照了几回镜子，确定有点非凡的精神气才去赴约。

春天的树叶青翠，一片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冯小知每走一步都有漂浮的感觉，踏着林荫路像踩在朱红的地毯上一样，软绵绵，洋溢着喜庆。冯小知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个活人，活着真好。

冯小知坐在椅子上，看着稀稀疏疏走过的情侣，啊，多么甜蜜，多么幸福。冯小知看了看时间，顾曼曼没有迟到，是他来的太早了，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

顾曼曼来了，没有说什么。他们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着，各怀心事。在一棵白桦树下停住了脚，树上有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没有看见他们。顾曼曼向冯小知笑道：“我毕业就要结婚了，男方是我父亲世交的儿子，我们之前见过面。”冯小知楞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顾曼曼笑道：“通常别人告诉你结婚的好消息，你不是应该说恭喜吗？”

冯小知强装微笑道：“恭喜，恭喜！”顾曼曼道：“这才对嘛！”顾曼曼走在前面，冯小知走在后面，冯小知的脸色就和路旁的白桦树上的水墨山水画一样，没有半点喜庆的色彩。

“他一定很帅气吧，他对你好不好？”冯小知问道。

顾曼曼笑道：“看起来不错，不过和你比，少了点书卷气。”

“哦，是吗？”冯小知无精打采地回答。

“结婚那天，你一定要来，我介绍你们认识。”顾曼曼转过身，仍然笑道，“走吧，我请你吃馄饨。”

美味的混沌，冯小知吃得毫无滋味。她真的想好了吗？嫁给他，是因为爱情吗？她不是头脑发昏了吧？难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尽可以告诉他啊!心甘情愿，女人一旦拿定了主意，怕是很难改动了吧？他不知道顾曼曼的喜酒是什么滋味，他不敢想象，一想他就会掉下泪。

冯小知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读过诗，也不再写诗，他的笔记本总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