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齁(hōu)巴是个绰号,我亲大娘的绰号。
在我们村,应该有不少人有绰号,我知道的就不少,我不知道的肯定应该更多。那些绰号,都是根据当事人的某个特点而取的,往往非常形象、生动,有几次我看着某个人,想着他的外号,不由感叹那绰号之传神。
大多数时候,为了不伤人自尊,这些绰号只能背地里使用,当事人面前要尽量避免。但总有例外,有的人开朗、幽默,自己都用那个绰号来嘲笑自己。
我大娘被叫做齁巴,是因为她有严重的气管炎,即使是夏天,气管也总是齁,齁地响,像气不够用似的。我总是听别人叫她齁巴,我和哥姐却都是乖乖叫她大娘,不敢在这事上淘气。
大爷智力上差点,据我妈说是小时候我奶打脑袋打的,那是我奶和我妈叨咕过的。大爷找不到正常媳妇,只能娶了我大娘,我大娘不光有遗传的气管炎病,大脑也不太正常。
大娘家与我家隔着道正对门,我们去她家的时候却也并不是特别多。
大娘爱抽烟,没钱买,就自己在菜园里种烟草。我记得那是种叶子特别肥大的植物,碧绿碧绿的生机勃勃。等到长熟了把烟叶摘下来,晒干,想抽的时候搓碎就可以抽了。
有次我姐在大娘家偷偷地抽了新晒好的烟,抽迷糊了,晕了一天一宿好像,我妈就生气了,嫌我大娘做事太不知轻重,随便让小孩子就抽烟。
我大娘就是那样的,我那几个堂哥若想抽烟她从来不会管的,抽就抽吧,迷糊就迷糊吧,死了就死了吧,一定是那样的。但那烟味实在太辣,太呛人了,没几个孩子会喜欢。
我大娘却是对那种旱烟情有独钟,我总是看到她长长的大烟袋不离手,无论是夏日门前大树下乘凉的夜晚,还是冬天的热炕头上。
冬天,大娘总喜欢在炕上放个热热的火盆,点烟、烤火两方便。我觉得火盆很好,一家人围在周围特别有气氛,如果里面再埋两个地瓜就更美了。可我妈从来就没考虑过弄火盆,大概是怕我们不小心烫到吧。
我有时去大娘家围火盆坐着,我大娘一口接一口抽着大烟袋,有了痰或者口水了转头吧唧一声吐在窗台上,连挪到炕沿吐到地上都嫌费劲。
现在我琢磨我那几个堂哥和一个堂姐能活下来主要还是靠天养。不是有句老话么:人养人,皮包骨,天养人,肥嘟嘟。
大娘家靠炕沿的房梁上有一个铁的挂钩,年年月月挂着一个筐,里面总有早饭剩下的玉米面大饼子。为啥要挂那么高?我想是怕几个堂哥吃起来没完,费粮吧,那时的人总是饿好像,尤其孩子,还是男孩子。
我都不记得我吃过那个筐里的大饼子,大娘舍不得。我好像也从没有过想吃的愿望,我只是觉得挂得高高的感觉很神秘,明知道里面是什么,还是有时很好奇,想要看看。
我那时常想,要是妈妈也弄个筐高高地挂起来该有多好玩。现在想,我妈肯定是怕我们为了去够筐发生啥意外,就像火盆,她坚决不弄。
那时候家家做大酱,大娘做大酱也随意的很,下得干了?加水!稀了?没关系,她会往里加玉米面,生的。就这样子,她下的大酱居然还很香!这是我妈有次感叹说的,但她只闻闻,绝不吃的。
大娘早早就去世了,就像有的叶子会早落,有的花会早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