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又一次从挣扎中醒过来。
我看看四周，还是那栋两居室的公寓。房间里的落地窗，映出外面的万家灯火，窗外汽车的鸣笛声，一声一声的传入我的耳朵。
我明白了，我还在这里，怎么样才能回去？
2.
事情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刚刚毕业的我，来到北京市郊找地方住。
我顺着网上的地址，来到了一栋公寓门前，刚看到这栋公寓我就在打退堂鼓。
这栋四层高的楼，美其名曰为公寓，其实就是市郊的一栋自建房。周围尽是些生活用品、美甲等小店铺。店铺内的循环广播也告诉我，这里的生活成本并不高，统统只要2元钱。
公寓时时有人进出，他们走进公寓后，像是一股水流，流着流着，就不知道流去哪里了，整体看起来还是冷清了些。
但我还是走了进去，如果公寓的价格合适，那么这些都不是问题。
门卫室的一排排监控证明了这栋公寓标语说的没错—24小时全方位的监控，只为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我晃了晃手上的钥匙，希望引起公寓管理员的注意。让他笑脸盈盈的抬起头问我，是不是要租房不过我的计划失败了，门卫意识到有人进去后，只是冲着墙指了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墙上的价目表红底白字，配色要多刺眼有多刺眼。水费、电费、取暖费、网费，我想到的、想不到的问题统统都在上面。
“嗯—”我继续搜肠刮肚的想问点什么。
“206，有窗户，二楼左拐，门没锁。”
管理员真是摸清了租客关心的一切问题。
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灰溜溜的就往楼梯走。楼道里很冷，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冷。即使在白天也是黑黢黢的，只有走廊中间有一盏灯，像是山里的隧道，走在其中有种历险的感觉，有点紧张。
几十间标准间沿着走廊左右依次排开，有几家门口放着鞋架，购物车等杂物。这让我多少放心了些，这些生活的细节，让这栋公寓也瞬间有了一点温度。
二楼向左一拐，第二个房间就是206。屋子里黑咕隆咚的，虽然有窗户，但是窗户对面是一个比这栋公寓楼还高的红砖墙。两墙之间，大概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行走。
这栋公寓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住所。但公寓离地铁近，一个人住有厕所的公寓，很有吸引力。虽然公寓有点脏，但我想着靠我这一双巧手，总能把它收拾的像宜家的样板间一样。
3.
实际的生活与我想象的样子越来越远，角落的蟑螂，厕所的气味，永远晾不干的衣服，把我的心团成了一团枯草。每天下班后，躲在被窝里看剧成为了我最好的消遣方法，眼不见为净。
日子这样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一天周末，我收到公寓管理员发的一条消息“15号之前，交齐取暖费。”
才7月份，交哪门子取暖费？
我跑去问管理员，能不能晚一个月再交。刚毕业的生活就是这样，每个月的工资都没有一点剩余，额外的一点开销就让我急得想撞墙。
“你冬天要是不住这，可以不交。”门卫忙着算账，依然不看我。
“我当然要住啊，为什么不住？”
“那现在就得交，别家都交了，就差你们几家了。”
答案和这栋公寓一样，冷冰冰的。
我回到房间，打开窗帘，让这间小屋的空气流通一下，也让我大脑的思绪流通一下。我低头看看两墙之间的垃圾，什么都有，袜子、餐盒、垃圾袋，真不知道一楼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我又看看对面的这堵墙，离得实在太近了，好像天上的乌云黑乎乎的压下来，又好像敌方的队伍，来势汹汹的逼近。
我顺着这面红砖墙上下看看，零星还有几个小广告，大概是我这栋公寓没建起来时贴的，我仔细读着上面的小广告，是则超市钟点工的广告。
我踮起脚，想把地址看的更清楚些。突然来了一阵风打断了我的思路，垃圾袋、旧报纸被吹起来，直往我脸上扑。
真是邪门了，哪来这么大风。
等我会回过神来，眼前的这堵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色的公园，窗外汽车的鸣笛声，一声一声的传入我的耳朵。我转过身，我的小黑屋居然也不见了，而是一间的豪华公寓呈现在我眼前。我在房间转了一圈，这是个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我心里一阵阵窃喜，不敢相信，但又希望这是真的。
我摸了摸墙，冷冰冰的，又摸了摸床，软乎乎的，这种触感，落到指尖上，很真实。
接着我又走到了房间门口，打开门看看隔壁的邻居，这个楼层还有三家，我的隔壁门口还放着几双鞋和小孩的自行车。
我又乘着电梯，下了楼，小区里有儿童设施、树木、花草，有人溜娃，也有人遛狗。
我在小区里，四处转了转，慢慢的走到了小区里的一家超市，超市的招聘广告居然和刚才在墙上看到的一样。
我带着点疑惑走了进去，“我看门口贴着招聘启事，这还招人吗？”
埋头在货物堆里的光头大爷看看我说：“晚上八点到十点，时间可以吗？”
“可以可以，工资是日结吗？最短要在这里工作多久呢？”
“日结。工作多久？看我儿子的病情怎么样吧。你说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哎，不让我省心。你明天过来上班吧，提前过来一个小时，我教你怎么结账。”
我一路小跑的回到那间公寓，房间是密码锁，正好是我手机的后四位。我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天空，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想着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是梦也好，别让我醒来。
4.
匆忙的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我又回到了这个小黑屋。我想起昨天的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我都记得。
我拉开窗帘，呆呆的盯着那座红砖墙。再过几天就要交钱了，我需不需要向家里打个电话呢？妈妈一定会唠叨我，为什么非要跑北京去呢，在家里多好。
哎，算了，还是管朋友借吧。
又一阵风吹过来，奇怪，我明明关着窗户呢？
等我回过神来，我又来到了昨天的房间。卧室里，我昨天躺过的痕迹依然还在，我隐隐的知道问题就出在那面墙上。
我看看时钟，7点半了，我想起便利店的工作，便赶紧往便利店跑。
“小姑娘，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大爷已经收拾店铺，看来是打算关门了。
“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爷教我怎么收银，怎么输商品条码，说：“放心，店里晚上人不多，弄不明白就慢慢来，客人都是小区里的人，人都很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到8点左右，就开始盯着那面墙，一阵风，我就能来到这个大房子里，跑到楼下的便利店上班。
说来也奇怪，白天我盯的眼睛都流泪了，也不能来到这个房间，真是白白浪费了周末的好时光。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舒服，谁能相信这个出租屋里面另有乾坤呢？日子过的舒服，又有钱赚，我也不想弄清楚其中的原因。
日子久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出现了。我的身体越来越差，白天上班没精神。我宁肯中午不吃午饭，也要趴桌子上睡一会，但是黑眼圈还是越来越深。
我想应该是晚上的工作太累了，这个月的生活费也够了，不需要再打工了，便想着把工作辞了，好好休息几天。
“大爷，您儿子的病怎么样了？”我一边整理货架上的商品，一边问。
“好多了。”
“嗯……，大爷，如果没什么问题，我想辞了这份工作,最近休息不太好”
“好，你明天就不用来了，晚上来买东西的人也不多，没关系。”
大爷边收拾东西，边说，“小姑娘，你知道吗？这地方啊，以前是栋自建房，后来房子扒了，才盖了这个小区。我以前也不爱说话，到老了都没个伴，哎。”
5.
便利店工作结束了，但白天的疲劳感依旧没有结束。工作时，我常常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睡得很塌实。
反倒是晚上到了这栋公寓，睡的越来越不安稳。老大爷的话常常在我梦里出现，他的脸越来越逼近我，像是那堵墙向我冲过来，把我逼到了角落里，反复告诉我，小姑娘啊，这以前是栋自建房啊。
有时半夜醒来，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也不知道我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这种浑浑噩噩的感觉，让我觉得，连我自己可能都是不存在的，所以才能在两个世界里穿梭。
来到这个公寓，开始让我觉得恐惧。是不是不看那堵墙，就不用来这里了？
晚上我躲进被窝里，可是等我探出头，还是来了，逃不掉的。
有时我也躲出去，很晚才回家，但只要走进这个小黑屋，就能来到这坐公寓。
我开始怀疑一切其实是我的幻觉，我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不对，可我明明挣到钱了，我还拿钱当生活费不是么？
我在网上买了一个监控，安装到我的房间。
等我从挣扎中醒过来，打开监控，看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监控里的画面，不到八点我的头猛地撞向玻璃，然后就是直直地站在窗户口。就这样一直站着，直到早晨5点，才回到床上。
我再仔细看看窗户，确实能在上面看到一些油腻的印记。
我这哪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分明是中邪了。但......，但我确实挣到钱了啊？
我不敢住在这里了，这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吸着我的精力。
我来到朋友洋洋家，把这一个月的事都告诉她了。
洋洋说我病了，让我好好休息。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都躺在洋洋家里，有时在噩梦中醒来，看到旁边的洋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到那个小黑屋了。
6.
几个月后，我看到新闻，那栋公寓前面的废楼拆了，这块空地将要规划成公园。
我挑了一个阳光充足的周末和洋洋回到那个小黑屋，收拾行李。公寓前面的那堵墙不见了，出租屋也变亮了。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看着满地乱窜的蟑螂，像极了初入社会而四处碰壁的我。
我仔细看看这个出租屋，租了一年的房子，其实也没住多久，关于这里的记忆并不多，更多的是那栋豪华的公寓，以及那个超市。
我来到门卫，打算要回租房时的押金。
门卫还是之前那个管理员，天气太热，剃了光头，越看越觉得眼熟。
管理员找到我入住时的单据说：“你租了不到一年，可是要扣钱的。”
“我知道了。”“这栋房以后会拆吗？”我接着问
“会吧，如果拆了，以后就开个超市。”门卫自然自语道。
听到这话，我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我嘴角有些抽搐，我知道我的表情已经变得不自然了。
我见到的那个公寓是未来的世界吗？
可我明明哪都没有去。但我又真的挣到钱了，我喃喃的说。
洋洋看我紧张兮兮，只是劝我别再想了，我知道，她还是不相信我。
一年过去了，那栋公寓在我记忆里逐渐微弱了。但我还是会梦到那栋公寓，老大爷坐在超市里，说着公寓楼的往事。
这一年里，公司有了新气象，又新来了很多实习生，给公司增添了新鲜血液。
其中一个小姑娘，细细一打听，才知道也住在我原来那所出租屋里。
“现在房租多少了？”我想着前面那栋楼拆了，房租应该也涨了不少。
“2500”
果然涨价了，“我以前租的时候还没这么贵，不过现在前面的房子拆了，涨价也正常”
“嗯？没拆啊，我的房间前面就有一堵墙，房间都黑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总是睡不好，总是做梦。总能梦到我谈恋爱了，不过男的还挺帅，是个美梦。”
女孩说着，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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