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

我的第一故乡在团风，一个江北的小县城。然而我却生在江南，是生于斯，长于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小时候，我经常跟着父母回故乡，长大后却再很少回去，故乡的模样只是烙在记忆里了。

我的父母年轻的时候从老家出来，在外工作了一辈子，生活自然融入了当地社会，许多习惯也都入乡随俗。可是他们操着的一口家乡的方言，却是一辈子也不曾改过，“乡音无改鬓毛衰”。这种情况在他们那个年龄的人群中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年纪大了，再去学习其它的语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主观上有那种意愿，本地那种拗口的方言学起来也是挺费劲的，久而久之也就丧失了学习的热情。只要能听懂本地人的方言，不去学它也罢。更何况黄冈话也还算明白易懂，没有太大的交流障碍就行了。

要说本地的方言难学也是事实，在湖北最难懂的方言里排在前三甲似也并不为过。外地人形容本地方言为“九板十三腔”，十几个乡镇的方言竟然各个不同。在学习语言方面，小孩子比大人似乎更有天赋，有着先天的优势。

我上小学时，由于身边的同学都是本地人，与他们交流是必不可少的，这样我很小的时候，本地方言也就学得很顺溜了。在家里与父母我说黄冈话，在学校与老师和同学我说普通话或本地方言，几种语言随意切换，倒也驾轻就熟。

精通本地方言让我在与本地陌生人交流时如鱼得水，尽管我并非世世代代的本地人。我上高中的时候，班上有几位来自英山、罗田、咸宁及孝感的同学，对于本地土话他们完全听不懂，对于我既会说江北话，又会本地方言，他们很是惊奇，又感羡慕。

尽管我以自己能说几种方言引以为傲，并一度以为这种传统可以带给我的孩子们。然而孩子们并不买账，他们对方言是排斥的，无论是江北话还是江南话，他们都不愿去学，只说一口普通话就好。这让我颇感无奈，而这似乎是一种普遍现象，我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我想一个人对于故乡的眷恋，除了怀念那里的人与物，一定也会心系包括方言、风俗习惯等无形的东西，至少在我们这代人是这样的。可是，孩子们对故乡还会有这样的依恋情结么？他们甚至不会说一口流利的家乡话了，这是不是一种遗憾呢？

现在，故乡于我也只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图腾，这些年来它分明在我的头脑中模糊起来，那里的山山水水我又曾涉足多少呢？那只是父辈童年里的伊甸园，当故乡声名鹊起的时候，我只是精神上歆享了它的一点荣光。而现实层面上，它终是离我远了！今天谈起它，只因我的父祖辈曾经生活在那片土地上，我的身上汩汩流淌着他们的血脉……

而今，故乡的亲人们家中有什么红白喜事，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们还是会千里迢迢赶回去。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洋溢在久别重逢的欢声笑语中，在外生活久了，我也终感到自己家乡话的口音里掺杂了一点外面世界的沧桑，变得不再那么纯正地道，而老家方言里的一些俚语，有的在我听来也完全是陌生的了。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成长生活的环境，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乡下人进到县城里去，县城里的人进到省城里去，省城里的人却要出来，返璞归真，向往着乡下田园牧歌式的生活。迁徙的人们惶惶然努力适应着变化的环境，学说城里话，鹦鹉学舌般去咬文嚼字，成为一些人的一种时尚。

这样看来，能说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一技傍身，走遍四海倒也无忧了。至于方言，正如新神兽们的作派，不去学它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