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来之后,父母开始修葺房屋。
那时候父亲已经得病,在落后的乡间,父母时常奔波在各个赤脚医生家中。从西药到中药,从吃药到问鬼神,父母的虔诚并未获得任何鬼神的怜悯,爸爸的病依旧一天胜过一天。他面色蜡黄,不能劳动,多走几步都会气喘吁吁,没人知道爸爸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所以修理房屋这样的事,多半都落在了妈妈身上。
她从临场的稻田里挑出齐整的稻草,再扎成束、扎成捆,一捆捆地从河畔下方的稻田挑上来,她穿着那件黑底碎花的纺绸衫,吸了汗水的纺绸衫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我手中拿着路边摘来的小黄花,跟在她身后,她依旧不理我。
也不知道妈妈究竟挑了多少担草,破旧的茅草屋终于在冬天来临之前修好了,可是好像还缺少一扇门。爸爸就用粗厚的塑料纸做了一扇临时保暖门。
晚饭后,我开始缠着爸爸讲故事。他的故事真多,从十二岁做宰相的甘罗到村里发生的鬼故事,从爸爸口中娓娓道来无一不充满了魔力。故事实在没有了,爸爸就开始唱:讲一讲(耩一耩)啊摇一摇,摇到地里不出苗。
此时,屋外有轰轰地汽车经过,明亮的远光灯远远地照射过来,将远处的野草矮树悉数投射到塑料纸做成的保暖门上,随着车子越来越近,画面会越来越大。此时爸爸就会指着跟我讲:“晴晴你看,放电影啦。”这电影虽然只有黑白风景,而且转瞬即逝,我竟真觉得精彩无比。
每天伏在爸爸怀里等着,可是大多数时候塑料门外是一片悠远骇人的漆黑,没有汽车也没有光。我听着汽笛从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看着门外漆黑的夜,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我好害怕有一天,我的父母会忽然远去。我将头藏到爸爸的怀里,紧紧闭上眼睛,这样就看不到黑暗了。
因为住在河边,冬天里全都是浓雾。爸爸在院子里生炉子,大黄躺在灶间的柴火里。我一头扑进浓雾,甚至都看不清爸爸。炉子里冒出的青烟将乳白色的浓雾染出一道道黑色痕迹,大黄身上沾着草屑,蹭到我脚边跟我打招呼。
我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爸爸说,等我们赚到钱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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