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祝由术

换季时我侄女莫名发了场烧，体温38度多，吃了药烧就退下去，但是第二天还是烧起来。去镇医院看，大夫给查完后也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只说是季节更替身体不适应，开了点常用药。临出诊室时五十多岁的大夫提了一句：还不行就找人给戳戳。

我差点儿惊个跟头。

民间所谓的“戳戳”，其实就是一种祝由术，小时候我见奶奶做过——小孩子莫名发烧不退，就认为是被死去的什么人的鬼魂“撞客”了，要有个特别的方术来确定到底是谁的鬼魂，这时就需要“戳戳”了。一般会做这些方术的都是家里的老太太。

白瓷碗盛多半碗清水，放在平稳的桌面上，老太太拿一双筷子在碗上方先凭空划几下，然后把两根筷子竖直地戳向碗底，一边戳一边念过世的亲人的名字，念到谁时筷子如果能竖立不倒了，那作祟的便是那个人的鬼魂。

这时便要打发家里男人去买些纸钱，到那人坟前烧掉。那边的收了钱，便会离开被附身的孩子，孩子的烧自然也就退了。

小时候我的弟弟和堂弟们发烧时我奶奶常这么做，记忆里“撞客”的有我太爷爷、我爸死去十几年的老舅、远房表叔，甚至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本村大爷——我记得那次我奶奶念叨了好久，几乎把亲戚朋友家过世的人都提了个遍，筷子就是站不住，最后老太太赌气地说“莫不是去年死的某某某？”，筷子忽然立住了。老太太在气头上，一边收碗筷一边气呼呼地说“你凭啥来讹我们家的香火？就给你烧这一次纸，以后再来坟给你刨了！”也不知那头听没听到，反正他后来再没来做过祟。

如果在非年非节的时候路过村西的坟地，看见谁的坟前居然有香火，不用问，村里必然是有个孩子被他“撞客”了。

这种民间祝由术由来已久，没什么道理，据说有时颇灵验，在我们这些不信神鬼的人看来，多半是心里作用。那位信奉此术的乡镇大夫，也许她的奶奶曾经用这个方法给她退过烧。

农村里这个是最普遍的，专治小孩子发烧。此外常用的还有给孩子叫魂儿的，大体上是拿一件孩子穿过的衣服，晚饭时分在村里一边走一边长声喊孩子的名字，叫他“回来吧，回来吃饭啦！”据说走丢的魂魄就会附在衣服上回家，并不耽误吃晚饭。

我见过的还有一种是治鱼刺卡喉的，在一碗清水上十字交叉放两根筷子，被卡的人端着碗把碗里四个格的水分别喝一口，鱼刺就被化掉了。灵不灵我不记得了，反正这个方法我一下就记住了，因为太简单。据说这叫“化骨水”，两根筷子表示龙，分成四份的水代表江河湖海，你喝下去就是用天下之水的力量化掉了龙所代表的所有水生动物的刺。

很神奇，神奇到我不能相信，但是每逢遇到身边有谁被鱼刺卡到，我还是有种冲动想让他喝喝试试，可也仅是想想而已从不敢这么做。怕被嘲笑封建迷信吧，毕竟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文明人。

来自上古时代辈辈相传的这些民间祝由之术，在蛮荒年代、现代医学普照不到的村镇角落，曾用它皱纹堆叠的一双苍老的手，抚慰过被疾病困扰的孩子，给他们一点微茫的慰藉和希望。如是千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