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趣——拾栗

野趣——拾栗

十月，正是家乡栗子成熟的季节。

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村里的，村外的，全都赶到了板栗林中。把寂寞了一整年的林子，一下子塞满了，复活了。

一上午，大家翘首盼望着，等着风来，可风没来。

但总不能干等着呀！总得做点什么呀！

身手灵活的，最先按耐不住了。先确认哪棵树下的栗壳最大，再抬头张望——嗯，树上的壳还多着呢，这就认定了。

大表弟是爬树能手中的奇才，那树不论多大多高，两三下功夫，就蹬了上去。上衣撕了，不打紧！裤子破了，也无所谓！鞋子擦掉了皮回家要挨姨妈骂的——统统都不管了！

大表弟转眼就爬到树的最顶端，那时节树干已经只有拳头大小了，他抱着拳头大小的树干，拼命摇晃，人与树枝融已经为一体，在那高空中像一根左右摇摆的指针，岌岌可危。但成果同样也是惊人的，连还未十分成熟的青色栗壳也能一并摇下来。

我看得心里发慌，生怕一不小心那树枝就折断了，连着人儿一起摔下来。可表弟总是能在一场大丰收之后，又安安稳稳地回到地面上来。

若以为那些爬不上树的老人、妇女、孩子在能手们爬树的同时只能望洋兴叹，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在地面上摇树的摇树、踢树的踢树，个个不甘人后。

小小个头的孩子扛来了长长的的竹竿，颤颤巍巍的老人搬来了高高的梯子，主妇们放弃自己的本职工作不管提着袋子和火钳纷至沓来，最不济的——就算是那些初来乍到、没有经验、来不及准备武器的人，一阵悔痛之后，也能充分发挥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就地取材，在地上捡起石子来就往树上砸，真正称得上无所不用其极。

到了下午，林子里的人更多了。

今天运气十足的好，翘首期盼的西北风，终于刮了起来。

一阵狂风过后，饱满黑亮的栗子一颗颗“哗啦啦”落下来，坠得满地都是，即便刺猬般的栗壳，大家也恨不能让它们统统都砸在自己身上才好。

捡栗子的人儿一面欢天喜地，一面又个个神色紧张，手脚都比平时快了十倍还不止，近处的还没捡完，又带着恐惧的神色盯着远处，生怕被其他人先一步收入囊中。口袋大的很有优势，干脆把带刺的栗子壳也一并收入囊中，管他呢，先抢了再说，回家慢慢剥吧！

连七岁的小表弟也不甘人后，奋勇无比。

他完全不用听取大人的任何意见和忠告，而能独立取得自己的那一份收货。当他的竞争对手不得不绕道下行的时候，他站在高高的陡坡上，鹰隼般盯着坡下空旷的土地。只一个瞬间，大人没留到神，他纵身一跃，从坡上跳了下去，姿势相当潇洒，不偏不倚跌在了一根树干上。

我、舅母、妹妹吓得一身冷汗。

小表弟疼得从地上弹了起来，一面拍着屁股，一面几乎呜咽着大喊道：“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可他简直没时间疼痛，拍了几下，就哆嗦着、瘸着小腿趴到他看中的宝地中去了。

野趣——拾栗

大风歇了，好不容易把地上的栗子捡完，大家捋直了背，相互说说话，更想看看对方的麻袋里有多少收货，货色又是几成？

“你捡得真多呀！又大又亮哩！”

这是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每一个人每一次几乎都是带着妒意，对另一个人说出来的。

突然一阵大风又吹了过来，栗子又“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这下没说完的话谁也不说了，大家像是早有约定似的，各自奔跑着回到自己刚才大有所获的阵地上去，林子里又“窸窸窣窣”地乱成了一团！

“哇！又砸到我脑袋了！”

“姐，快来呀，这颗树下的栗子好大啊！”

“天哪，快来我这，我这里最多哇！”

我和妹妹实在是好运气，整个林子，只听到我们连绵不断发出这样欣喜若狂地叫喊声。

天色已晚，是收工的时候了。

我们满怀信心要和别人比个高低，这时外村的人要赶着回家，一个个从我们身边擦过——提着沉鼓鼓的袋子。我对别人比我多得多的收货感到非常吃惊，和妹妹久久相视，无言以对。

这时外婆已经走在前头了：“两个黄毛丫头，光用你们喊的功夫，都不知道能捡多少呢！”

野趣——拾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