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路过那片市中心的旧里,说是旧里,因为不像新天地的石库门那般品相好,也没有红色的背景,就是离外滩很近的一片老房子,从某个宽敞些的弄口抬头可以看见城市坐标建筑,晚上灯火璀璨,天好时一览无余,碰到雾霾或者雨季,看过去就是海市蜃楼,但眼前这片旧里,不管何时都是真实的。
这里的早上还是会有倒马桶的声音,对面走过的居家好男人拎着一根筷子戳着几根油条,另一只手里的奶锅里就是豆花或者豆浆了,弄堂口卖炝饼的摊子前人们现在可以扫码付费了,“二块钱,付了啊!”人们边吃边匆匆走开,大弄堂现在是一片繁忙,菜贩子早早的出摊占好有利位置,本来不宽的路经过这么一占领只剩下中间的一条仅供人挤来挤去的通道,还有那买菜人时不时的蹲下捡菜,讨价还价,自行车要通过那儿真是要命,要边走边吆喝“让一让”,不小心碰到还会接着对面抛来的白眼。声音最响的是那些急着甩货的,什么“便宜卖了”“最后一天了”,这里面属卖水产品和水果的居多,除了街面的流动摊贩,那些门面店铺要沉着的多,东西码的齐整,档次也高些,当然价格也好,那些有时间又追求品质的可以在那里慢慢挑,如果你再仔细些,你会发现那些卖肉或者水果的店铺里的灯光也是有讲究的,这让他们的货色看起来特别的新鲜,但是对于那些上了年纪的,手中提着个篮子的老买家来说,那都不是事,他们照旧会拿起来看看,水果是有公母的,肉新不新鲜要揿一下,他们起的早,兜兜转转,总能在几百个摊位前找到好货色价钱也不贵的,然后一脸的心满意足。
白天的旧里有些落寞的,很少会有中国游客到此一游,或许记忆不曾遥远也并不值得怀念,倒是会有一些摄影爱好者,或者老外光顾,白天他们去旧里,要看的恐怕就是房檐到房檐撑起的竹竿,从飘扬的衣服仰望天空的取景角度应该很有趣味,从竹竿上你可以看出各家的品味和生活水平,或许你还可以猜出家庭成员,衣服下的弄堂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助动车和共享单车,这让骑车路过的人可以好好的练一练车技,还有要拍的就是绕来绕去的电线,它们时而在某个弄口汇集,然后分散开去,消失在某一家的墙后,然后又不知从哪个墙角钻出又汇集,本来这些来去无踪的线配上老式房子的墙面,加些生长了些年头的藤倒也相映成趣,但最近搞了一次大修,所有的墙面,或者以木代墙的结构都刷上了簇新的漆,看上去就是一位老者穿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可是该驼的背依旧驼着,有那么一丝的滑稽,从此老外便不再来。
晚上还是比较好的看看这片旧里的时候,尤其在天未黑,但灯已亮起,墙的颜色退在了夜幕里,各家灯亮起,让你可以清楚的看看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水果店老板在挑出不新鲜的贱卖,拐进小弄口,这家的晚餐已经在门口的小桌上摆放整齐,未走近,香味已经逼了过来,各色凳子上人们落座,不必拘谨,男人们打着赤膊,倒着啤酒,说着大话。这边正酣,那边弄堂两边人家门口顺着墙根已经摆好了各式椅子,各个年代的椅子都有,不论身价,露天故事会估计就要开幕。过去几家,哦,这不是菜场里卖面皮的四川媳妇嘛,正欢实的炒着她的一锅泡椒,不要深吸,那会让你辣出眼泪,顺便撇一眼她屋里,床上被子团着,地上的鞋子东一只西一只,有意思。往前走是个治安亭,过了治安亭有个发廊,对了,你要分清发廊跟洗头屋的区别。
不知道拐过几道弯,这一条弄堂里许是吃过了晚饭人们正在准备晚上的欢愉,扯根电线,电风扇开起来,几人上阵,几人飞苍蝇,那是分工明确,手上忙着,嘴也不闲,乐哉乐哉。
就要拐出弄堂,标志是弄口的修鞋摊,老先生风雨无阻,坏的扔给他即可,来取时笑呵呵,价钱开的很低,手艺还凑合,就是每天很开心。走出这片旧里,你一定要见见一位老太太,她应该是独居的,家里条件还不错,她的标志是每次你见她她都是一件旗袍,老样式,但不论冬夏,冬天她会在旗袍里面套羊毛袜,夏天是丝袜,永远一双皮鞋,很少看到她与人攀谈,更好奇她对旗袍的热爱,但从没有去打扰,只看到那门前檐下晒的旗袍,甚感安慰。
夜深的时候,旧里也静下来,走在路上黑黢黢的,但不觉得害怕,只有那家白事店的屋檐下会一直亮着灯,贴着急事联系方式。老板娘剪着利落的短发,每天都会把门前扫的干干净净,柜台玻璃也天天擦,货架上总是整整齐齐,打烊了,穿着阿迪达斯,头顶梳着小辫子的老板会把一块块的门条推在轨道里,一块一块按照顺序,这是他祖上留下的生意,插上板,锁好,门口灯开好,放好联系方式。
这一片旧里的房子有五十年或者一百年,甚至更久的,在规划中,除了这一大片当中裹着的一幢残败的藏书楼,菜场对面四开间的某个名人故居,其它似乎没有什么保存价值,现在它正被周围一圈单价十万的高楼围着,最近,它开始了动迁,原住民将搬到更远的郊县为他们盖的动迁房,而租住在这里很多年的很多人将会去到哪里?那繁荣的菜场将不复存在,或许这边又会高楼林立,但你再也看不到那片烟火。
烟火
烟火
烟火
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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