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40天抱到他怀里,从那时起,他便宠爱我,直到变成灰,化成泥。
那一天,最后一次,我看着他,笔直的躺在那里,两腿直拢,双眼紧闭,身上冒着白烟,像冬天嘴里的哈气。
他变成了一根冰棍,一会儿不放在冰室里就会化掉。
我看着他,一半心提起一半心放下,人究竟是多么欠揍的个体,失去了不停反噬,想要拥有,拥有了又过份得意,恃宠而矫。
那一刻我突然发觉到,以后我再也不担心失去他了。
记忆里的爷爷好像只穿一套衣裳,黑色的外套罩在深紫色的衬衣外面,下裤是浅蓝色的,我记得小学二年级时,我和妹妹突然心血来潮说妈妈接晚了我们自己走回家,当时爷爷就是穿着这一身在小区的大上坡最高处接的我,脖子伸的老长。
我记得的头好多年,他都是没有手机的,当时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一部手机,也不知道是在给我妈还是给我爸打电话,当我和妺妹经过他的时候,他就特别兴奋的对着手机里的人说:"回来了!回来了!找到了!到家了!"高兴的他额头上的"三道杠"和他浅浅的白色眉毛挤在一起,跳起了舞。
他还喜欢戴一个深紫色的帽子,前面有一个长长的帽沿,帽子后面有一个又大又圆的帽扣,知道爷爷离开的当天,我妹妹一直把着那个帽子戴在头上,不停的吸鼻涕。
这是我见过爷爷穿的最漂亮的一次,他穿的是传统的中国唐装,上面印有黄边的中国风图案。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曾说过长大了要给他买一身衣裳,他总是老一套:"小破孩不挣钱买什么买,我又不是没有衣服穿。"
那以后我真的没有给他买过任何一个东西,直到他现在一动不动横在我面前。
好像从来没有睡过如此长长的一觉,如此安详宁静,不受打扰的一觉。
我记得那个夏天,他也是这样平在我家客厅侧面的沙发上,太阳光毒毒的罩在他头上,和着白花花的脑袋,天使一样。
我扶着沙发的椅背,轻手轻脚的走近他,手里拿着一条薄毯。
那个当下,我听到他震天响的呼噜声,实在是无法忽略的声音,强度和我隔着门听到的我爸的呼噜声一样。
他的胸口有细浪般轻微的起伏。
我给他搭上毯子的时候,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经过,小声的说了句:"这孙女儿没白疼"。
这次,他还是这样睡着,只是冻肉一般,悄无声息。
我多么希望,他还像那天,那时,那个下午一样,轻轻的哼一声,淡淡的笑一声,再看着我,一蹦一跳如蝴蝶般跑开。
那一年,我8岁。
而这一年,我二十四了。
他们说不许哭,所以我只能看着他,学着我妹忍眼泪的样子,吸了吸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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