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美

文/道道老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馨主题写作第六期“困”主题写作

波姬小花一路走过，回头率百分百。今天她将长发披散下来，发梢蓬松地分散在背上。她的发质让人想起飘柔洗发水ＡＤ中那个长发美女，又长又亮的黑发，梳子从头顶一放，直接流动到发梢，一种说不出的韵律与美的波动。一双大眼睛清澈明朗，让人想起春天明媚的早晨。一笑，洁白的牙齿，看起来清爽自然。配上她的布料很有下垂感的清新碎花连衣裙，加上一双奶油色的女式皮鞋。走路迈着猫步，看起来身体线条时隐时现，同时衣衫飘飘，仿佛天堂下来的仙女。

老年人看了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激情澎湃的美好青春，“我当年就是这样的。真怀念啊。”满眼的欢欣……年轻女人看了，“哼，做什么作？显摆！”心里酸溜溜的，有一位竟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嫉恨的眼神，好像波姬小花抢走了她的情人。年轻男子们则是另一番光景，他们眼里挂满了小红心，有的人看直了眼，流出了口水都不自知，有的则干脆背诵起《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可见她在有些男子眼中，有多美。

波姬小花知道自己给人们的感觉，她自信地走得步子越发轻快，同时又将头稍微向上昂起些，好似随意地抬起右手，像拨动波浪似地，手顺着额头将头发向后撩动，自然地甩一甩头。她耳朵里听到有人轻声地惊呼。便露出清晨阳光般的微笑，走路越发地像一首美好歌曲的五音符，律动不停。

走着走着，有儿童的哭声传入她的耳膜。她一歪头，看到一个小男孩蹲在路边哇哇哭着，两只手背轮换着抹着眼里流出的泪水。她轻轻地走过去，用手折好裙摆，护住腿，蹲下身，微笑地看着小男孩。轻柔地说：“小朋友，不要哭，你看这是什么？”她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根棒棒糖，举到小男孩的眼前。小男孩立马停止了哭泣，一只小胖手怯生生地擎住棒，将糖球放到嘴里用舌头舔了一下，那甜好似能立即改变情绪，他笑了，眼里溢满小星星。一刹那，仿佛眼前的姐姐就是天使，那小男孩被神光笼罩，“漂亮姐姐，你真好！”小男孩拿着棒棒糖，快乐地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她又听到轻声的惊呼：“又漂亮，又善良！”有人哼起了《你就像那一团火》，“你就像那一团火，熊熊火焰温暖我心窝。”

波姬小花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就有同事色色三郎过来，送来用纸包装的什么东西：“波姬小花，这是我给你买的肉夹馍，你趁热吃了吧。”同事春诚名士也不甘示弱，“波姬小花，这是我买的米糕，你当早餐吃吧。”她含笑一一接过东西，那同事们一天都会保持好心情。女同事则没人过来跟她打招呼，看她冷冷地，甚至冷嘲热讽，好像她欠她们钱没还似的。

她对美的追求，达到强迫症的程度。每天，她费很多的时间化妆、打扮。八点上班，五点她就得起床。她困得很，有时闭着眼睛化妆。她对此已经轻车熟路，闭着眼睛，她也知道这个东西上这里抹，那个东西上那里抹。本来应该一切就绪了，她将化妆又在镜子前端详，忽然觉得有一处颜色不均衡，没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她就要卸妆重新化。先用卸妆棉浸透卸妆水，认真地将眼妆擦拭干净，睫毛膏、眼线、眼尾都毫不含糊弄干净。接着是唇妆的卸妆，最后是脸妆的卸妆。这些她做起来都一丝不苟。最后洗干净再重新化妆。有时急了，皮肤会被擦得疼了，她也不介意，一点小疼痛算什么？

虽然这样做让她感觉很累、很有压力，她为此好多活动不得不取消，她也不在乎。有时没化妆好，她宁愿上班迟到，也不愿稀里糊涂地化妆好就去上班，即使因为迟到被上司扣钱。

今天正好发薪水，她一看会计送过来的清单，立即将已经快走远的会计叫住：“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还扣３００Ｆ元？”会计是个小伙子，惊艳于她的美，不大敢直视她，仿佛怕被她强大的光照射到，一旦射到眼睛，就会射穿双眸。被她叫住，脸有点红，有点诚惶诚恐。一看她指着清单上的那项，解释道：“这个是美人税。”波姬小花很吃惊：“什么税？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

会计领波姬小花来到他的办公桌前，开启电脑后，打开一个页面，显示出单位所有人的资料。当他点向波姬小花的名字时，调出一个软件。这个软件一下子打开波姬小花的个人头像，同时在头像上相应部分出现几个红点，连成线条，标出脸的长度比例，从前额发际线至眉线，从眉线至鼻底线，从鼻底线至下颏线，眼形长度，发际线等一切关键点，综合平衡，屏幕一顿闪动，不一会儿，显示：美人级别，旁边一个数字，下面出现：美人税：３００Ｆ的字样。

他有点拘谨地用手葫芦一下头皮，又用手摸一下鼻子，然后才解释道：“今年咱Ａ国财政困难，新上任的财务大臣比较有魄力，头脑比较灵活，建议让全国的居民交美人税。他说这样可以解决一部分财政困难。全国只有百分之十的人有这个殊荣哦。”他一边说一边向波姬小花竖起了大拇指。

波姬小花有点心疼，自己本来收入就不高，还要扣除这美人税。但她看到别的女同事悄悄投过来的嫉恨的眼神，好像心里又得到了某种程序的满足。她很享受被处于目光中心的感觉，被男同事们宠着的感觉，被老人们羡慕的感觉，儿童崇拜的感觉，这些感觉令她很陶醉。现在国家又用标准的程序，明确自己是个美女，自己是法定的标准的美女啊！交钱就交吧，值！

单位产品销售项目谈判正在紧张地进行。原来的销售人员费尽唇舌，仍然说不动销售商签订条款。老板想起了波姬小花，“波姬小花，你去谈判会客室亮一亮相。”波姬小花很为难：“老板，我不做这个的工作，没有经验啊。”老板说，“你只要展现你的魅力就行，不用作别的事情。别的让相关工作人员来就好。”老板还承诺：“这样吧，如果你去了，对方能顺利同意，每月你的美人税单位给你交了。”

波姬小花只好硬着头皮上。她一走进单位的谈判会客室，对方销售商正与本单位的销售人员谈得不可开交，看到波姬小花，眼神立马直了，波姬小花往里走，他的眼神也跟着走。好像波姬小花有蛊惑力，销售人员借机谈判，他竟然稀里糊涂很愉快地同意了，犹如神助。老板非常高兴，按承诺说的，每月帮她交美人税。从此，老板见到她眼睛笑得挤成一条线，眼神温柔起来，对她也客气起来。

这天，上班后，会计神秘地跟人说：“哎，哎，我告诉你们啊，咱单位又招进来一个人，拿的美人税比波姬小花要高不少呢，她的数值是５００Ｆ元！”

他说了没一会儿，一个美女飘逸地走进他们办公室，确实如会计说的，她的眼睛比波姬小花的更顾盼有神，她的皮肤更细腻，她的……更……，总起来，她更迷人。自从她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男人的眼神全被她给拉过去了，不再在波姬小花的身上停留。女人们看着她也一脸喜气，不屑地看着波姬小花，好像她们终于打赢了一仗似的，脸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从此再有商业谈判，老板不再让波姬小花上了，改让那位５００Ｆ的美女去，相应的，公司不再报销波姬小花的美人税了。

波姬小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好像失去了精神支柱，走路也无精打采地。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打入冷宫的皇后，这日子昏暗不见天日啊。

她怀念着以前的辉煌，不甘心这样下去。“皇后被打入冷宫，那是因为过去没有先进技术。我有办法！”她想到了去整容，打听了一家很有名气的美容诊所，让人家帮她查了一下，她想整容成现在美人税６００Ｆ元的。一看价码５０万Ｆ元。

她狠了狠心，决定整容。自己上班这么多年，攒了十万Ｆ元。她去找姐姐借钱，姐姐已经结婚，养着俩孩子，整天忙着两孩子上学、考试。姐姐一听她说要借钱整容，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你没病吧，长得好好的，整容干什么。人家长得还不如你，都没整容。借钱，我还不够，克制着没向你借。你这么有闲钱，要不送我俩钱花？”

去向父母借，“什么，我们那俩退休金，可禁不住你折腾。还得留着钱给你弟弟娶媳妇呢，没管你要就不错了。”

去向朋友借，朋友眼神躲闪，这里那里说了一套，都是困难，含蓄地告诉波姬小花，自己没有钱借给她。去了几个地方，人家不是鄙夷地看着她，就是含蓄地说没钱。

没办法，只好自己想办法了。波姬小花又多找了两份兼职，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想喝饮料时改喝白开水了；想吃烤牛肉时，改用素菜代替了。四年了，平时爱好的看电影也免了，旅游也不去了。大家一起聚餐，免费的可以去，凑钱的就算了。

积攒了四年，终于攒够了动手术美容的钱，兴高采烈地动了手术。等她将肿消下去，一切长好。去会计那里拍照，综合平衡，果然如她所愿：美人税６００Ｆ元。一切又恢复了原状，想要的生活又回来了，她把那个女的比了下去，将一切又夺了回来。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这世界真是好事多磨，没想到又出了事，这天，她早上刚想去上班，打开门，发现一辆警车停在她宿舍门前。两名Ａ国的警备人员从车上下来，“请问你是波姬小花小姐吗？”待她点头承认自己就是后，对方告诉她，国家审*计部门统一审核，发现她漏交美人税好多年，按每月三百计算，这么多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不由分说，她直接被拉去了法庭。一审、二审，她因逃避美人税被判处服刑四年。

她在狱中，并没有放松自己的努力，每天不能干别的，就锻炼身体，练健美，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的漂亮。为了变美进了监狱，有几个能做到这种程度？一想到出狱后，她去哪里，那种众星捧月的场面，她就心向往之，眼中充满了希冀。为了那一天，她不懈地努力地保护着自己的皮肤，保护着发质，做着应尽的事情。

刑期还没坐满呢，她忽然给放出来了。工作人员通知说现在不需要蹲牢房了，国家早已经改了政策。她不禁心中雀跃：“看我东山再起，重整旗鼓。”

她知道，美，不光从长相上表现，还要七分靠打扮。比如波姬小花自己，配上不同的衣装，就能显出不同气场。有时，她会清纯地像春天刚发芽的小草。换一下装扮，她又会雍容华贵地像牡丹仙子。再换一下装扮，她又会英姿飒爽地像女强人。要什么风格全靠自己的技术了。有一样她是深信不疑的，无论哪一种装扮，都能让她成为偶像，周围是前呼后拥的粉丝。

她打扮好去上班，一脸自信。路上，碰到一位小女孩在哭，她又使用了她的杀手锏，一脸温柔地微笑着，从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块雪糕，递给小女孩。然而并没有得到预想的效果。她举着雪糕递给小女孩时，小女孩手指缝里看了她一眼，立即满脸愤怒：“你丑八怪姐姐，谁吃你的雪糕？！”猛推了一把，一脸地嫌弃，波姬小花手中的雪糕掉在地上，摔碎了。小女孩生气地忘记了哭，跑走了。

波姬小花愣在那里，她觉得很奇怪，自己这几年一直没变样啊，这是怎么回事？

她只好悻悻地上班去。一路上，人们看到她，就好像没有看到她，没有任何人过分注意她。到了班上，没看到预料中男士们对她献殷勤的熟悉场景，女士们的敌意也无踪无影。她更加吃惊，难道这世界，人们都性情变了吗？

好容易熬到发薪水的日子，她收到会计递给她的清单，立即在上面寻找那项“美人税：６００Ｆ”，然而她失望了，她的薪水清单上没有这几个字。

她还不死心，去找会计：“我该交的美人税呢？”听到她的问话，会计哈哈笑了，一改往日看到她拘谨的表情。旁边的人听了她的提问，互相间都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露出一种神秘莫测的微笑。会计给她解释，“你不知道吧？这几年咱Ａ国又新换了一位财务大臣，这人比前任更有才，他把美人的标准重新进行了定义，原来属于大众脸的，现在才属于美人。而前几年属于漂亮范畴的，现在都属于普通甚至丑的范围了。这样收税总额大幅度上升，解决了国家财政危机情况，人们也踊跃交税，形势一片大好呢。”怕她没彻底明白，他又补充道：“以前人们所说的大众脸，现在最美。你明白了吗？”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路上和单位里人们的表现这样或者那样。“怎么会这样！”她两手揪住自己的头发，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她觉得一切的一切，都白费了。她废寝忘食的筹钱，过苦日子，又为此蹲了四年牢，到头来一切皆空，一切皆变了样。她不再打扮，任头发简单地披散在身上，身上穿简朴的衣服。她失去了斗志。

她变得随遇而安，生活简单。她以为自己一定变得庸俗不堪了，自己一生就这样胡乱地过下去吧。只有一个人始终不离不弃，这就是她的大学同学查理保尔。他一直喜欢她，守候在她身边，在她风光的时候，他默默无语。她明白他的心，但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碰到更好的，一直没下定决心与他在一起，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现在，她的光环不再，他并没有远离她。看她颓废沉沦，他鼓励她：“你从来就很美，不管你拿不拿美人税，你都在我心里一直是最美的。我不管什么大众脸。你要强，你善良，这些都是我喜欢的。”

他鼓动她跟他一起去旅游。他领她爬上了泰山山顶，感受一览众山小的意境。他们一起去大漠，去海边，感受浩瀚的美。他说：“外在的美，只是一种形势，会随着岁月逐渐失去，而内在的美却是一种永恒，不会随着容颜的老去而消失。”他给她拿来好看的书，让她沉下心来，看完后，他们讨论，他对她谈人生，谈感想，谈将来。她吃惊地发现，他竟然这么迷人。她看了《假如给我三日光明》，还看了《老人与海》，看了很多好的书籍，让她感受到生命的力量与心灵的洗涤。

在他的影响下，她的心逐渐沉静下来，不再彷徨，不再颓废和沉沦。现在，她不用再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化妆，让她有了更多的时间用来做喜欢的事：看电影、旅游，甚至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泡咖啡馆，和朋友们一起快乐地聊天。就是什么也不做，也可以一个人静静地独坐，陷入思考，思考人生、爱情、友情。这些经验都是以前她所没有经历过的。她的生活也放松了不少。现在她明白顺其自然的美就好，平平淡淡就是真。

也许，这才是自己在生活中该追求的美，她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