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人家道叙:山脚下,路道边,故园存其间;故园有旧窑洞居上,新土房居下,百年皂树居中,老坟居中,百年老槐分上下,子母碑分上下;有竹园爬山,有溪水绕山,有人放牛羊上山,有人拾柴火上山,有人摘野果上山,有人取药材上山,有人瞧亲戚上山,有人退耕还林上山;时过境迁,时不我待,竹园在,水不在,山还在,牛羊不在,新坟在,人不在,道路在,国风何在?
午后的阳光映过玻璃窗的山水薄帘,闪动着的留驻在梦中,那绝对是一个美好又难忘的梦。
三四月杨柳发出嫩芽,枝叉长出的新皮用小刀轻轻沿着木质层划个圈,手腕稍使劲的拧着转,外皮便蜕了下来,一端头削薄,嘴唇搭在上面,手指拿捏,气息随意卖弄,装作唱戏一样,不同的调调此起彼伏,自我也感觉陶醉。再晚些可以等橡树果脱落,顶上开个小口,果肉掏空后当哨子吹。小小人喜欢自我表现,想象是电视剧里优美的笛声,乡村唱戏卖力的唢呐,甚至鸟啊虫啊叫起来的聒噪,较较真,比一比,有声音就是有趣吧,现在想想那声音的机灵或许焕发着的是大山的人气,这种声音的延续才是豫西的国风。
山村的鸡鸣唤醒了新的一天。放牛人儿赶着牛从村子的各个角落汇聚后四散。通常大家会前一天傍晚商量好去哪块河滩,哪座山坡。大家在一起,相互有个话聊,也不会害怕,生长在大山深处,来狼了的事离我们这代人也并没有多久。在山上,人们放着牛,顺便依据时节可摘些三月红、野杏儿、欧李、八月炸、野葡萄、小野枣,添个嘴当个水果吃,或拿着锄头挖些药材,拿着口袋装些连翘,多点收入。忙忙碌碌,吵吵闹闹,到傍晚各家牛群回到老窑洞,青烟又多了几分袅袅,家长扯着嗓子叫孩子回来吃饭,又是一天。
我喜欢家里的小河。三五成群的小伙伴,手里拿着竹子做的鱼竿,小块泡沫做的浮子,欢快的向河边走去。夏天是个好时候,鱼饵不用再那么发愁,可以从最初的刨蚯蚓到抓蚂蚱,渐渐到顺手翻起河岸边的石头,用蜘蛛钓鱼,这种方法是最好的,鱼儿喜欢吃。在河流平缓处,清澈见底,你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鱼群,让挂上香饵的钩子,飘到它们面前,当鱼儿不停的撕咬,不要着急,感受浮子真正落到水底的劲,然后起钩,这时鱼儿才会稳稳的在上面;在河流急湍处,你看不到鱼,水花嘟嘟让人迷惑,谁能想到鱼儿躲在这呢?但当钩子甩到那里时,很快便沉了下去,杆起杆落,总会有鱼主动上钩。那么急的水是怎么吃到的鱼饵?当个经验,换下一个地方。有人忙着翻石头找蜘蛛,有人忙着在草丛捉蚂蚱,有人还在苦恼蚯蚓怎么钓不到鱼,然而有的人已经沿着河流走远了。简单相宜,欢声笑语。
沿着山脚的河流蜿蜒曲折,从远处看像又一条连接外面的山路。夏天洗澡要在河流寻觅好的位置,天然的泳池太少,在深谭的下方,我们可以不辞辛苦的用石头筑个小坝,让水更深些,可以游动的范围更广些。在水里总会有事干,有的在比赛憋气,有的人在打水仗,不会游泳的人在岸边用脚扑腾起水花,而我们在找石头。水里找石头,通常要找块特殊点的,形状和颜色相对容易辨识的,然后扔到水深处,大家扎到水里去寻找,水里可以睁开眼睛的,但探出头缓口气的时间,石头便有人找到,年少的争强好胜,一次次喊着再来。快乐是无忧无虑,尽情的玩耍吧。顺便再找些吃的,仿佛就完美了。
家里的馍菜汤及面条吃的舒服,新蒸出的馒头能连着吃三个,清明节吃鸡蛋还能明眼,端午节用竹笋蜕下来的皮包粽子,用槲树上的叶包槲包,在6月6核桃灌过香油后,用小刀挖核桃仁吃,下雨后拣地软儿晒干包饺子,偶尔再吃些粉蒸肉,过年时加各种油货:干果子,油条,油饼,面疙瘩,食材及搭配、好多又好多,这一切,清香而耐吃,有趣而有味,回味而无穷。
喜欢做梦了,小男孩,小女孩,捉迷藏、跳皮筋、打沙包、滚玻璃球;玩荆条做的弹弓、竹子做的弯弓、桐木做的四轮小车和削的宝剑、楝树嫩豆,竹筒,茱萸枝组合做的楝豆炮、枣目或榆木做的陀螺、铁罐头盒底部打孔,两边穿铁丝,木炭点燃放在里面,夜晚的绕火桶,还有吗?还有,但所有的一切我又记得住多少,剩余的一切用平实的家乡话又怎样叫述起来去表达,怦然心动呐,岁月的年轮还在不停的刻画着,刻画着,仿佛兜兜转转中,拉远了,却又回到了生命的最初点。
小男孩,小女孩都远离家乡,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渐渐,我们知道,快乐不是童年的无忧无虑,尽情的玩耍,也不是填饱肚子带来的快感,而是人气里敦促出的声音,这易忽略的才是最有色彩的。
院落无人处,处处杂草人高,瓦房顶布满了苔藓,改革后建起的新泥土房看起来也更疲惫了;自从上游建起了水库,溪水穿山而走,欢快的小溪只剩下干涸的河床,再也没有跳动起来;山中的小路材草丛生,没有人再愿意上去;一道将村子保护起来的砖墙,画面有山水,有鸡鸣,有人烟;新修的笔直大马路一次次抬高,快没过我的房屋;走过曾经的校园,许多记忆已沉化为新的水泥,新楼起来了,地面硬化了,学生少了,声音也淡了。这一切显得空旷却压抑,浮想联翩,迷失自我。
昨夜又在梦中,我看到了我的豫西,顺着熟悉的记忆,我迫不及待的跑了起来,母亲在后面大喊我的名字,我却没命的跑着,跑着。久远的记忆仿佛连接起了时空的空白,那朦胧的癔症,曾唤醒幼时的我,穿起鞋,沿着村子大跑,母亲没能拉住我,在后面大喊我的名字,让长我两岁的同族叔叔赶快来追我。泪水浸入耳朵,记得摇曳婆娑的竹柳,粼粼闪烁的小河,满山捡不完的橡树豆,山上摘不完的好野果,还有最可爱的人儿啊,梭梭,耐不住往事如风,轻过。
梦中的是山是水,回忆中的是快乐是羞涩,我的豫西国风,谁又在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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