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宫梓桐
引言：心灵的创伤之于一个来说最难治愈，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侵蚀你，侵蚀你的肉体，侵蚀你的灵魂，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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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黄昏时分，此刻已是七点多，晚霞早已退去，天空渐渐暗淡下来，灰蒙蒙的一片，已经看不清楚远处的人的模样，能看到的只是一个个黑影和点。
远处苞谷地的小土堆上坐着两个人，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苞谷地里零零散散的还有农民在收拾农具准备回家。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你不怕你爸骂你吗？”女孩对着男孩问道。
“骂就骂吧！”男孩无力地看着女孩，眼里流露出的尽是无奈与绝望之情。
女孩突然问道：“认识你这么久了，你喜欢什么东西？”
男孩想了一会说道：“我最喜欢松树和蝴蝶。松树代表了坚韧，那怕是悬崖峭壁上它也能顽强地生长。蝴蝶经历艰难地蜕变破茧成蝶后终迎来美好的生活。”说完，他没有再说话。
女孩看上去稍微比男孩大两三岁，男孩有十四岁，女孩大概十六七岁。
女孩听完拿起一块小石头朝着不远处的苞谷地里扔去，随后便泰然自若地坐了下去。突然随着一声惨叫，一个长得黑瘦的、四十多岁的男子从茂密的苞谷里钻了出来朝着两人大骂道：“狗杂种，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崽子。”然后他也拿起一块土团朝着男孩扔过来，可能由于天色有些晚，他扔过来的土团没有砸到男孩。
男孩看完这一切显得极为淡定，他只是低下头思考着什么。
女孩则还在为她刚才的那“伟大”壮举沾沾自喜。她笑了很久，仿佛一切都那么有趣，可是在男孩眼里，这世界就如同这天空一般灰暗无光，如同无底深渊一般，松树和蝴蝶已是他最后的信仰与坚持。
女孩似乎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忙拉着男孩的衣角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别在意他说的，他就是干活干累了，生气了。”
女孩虽然顽皮捣蛋，但是她却是男孩唯一的朋友，男孩能在她身上找到仅有的一丝安慰。
男孩抬起头来用从未有过的、深情的眼神看着女孩说道：“姐姐，谢谢你！”
女孩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她连忙问道：“你怎么了？为啥说出这样的话？我并没有做什么。”
男孩抿嘴一笑，这是他仅有的一次微笑：“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说完，他快速站起身来朝着村子跑去，越跑越快，一下子就消失在田间地头，消失在女孩的视线里。
女孩看见男孩如此举动，以为男孩想开了好多，她也为他感到十分高兴。男孩这种悲观的情绪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男孩的遭遇她是最清楚的。
男孩跑到村里，他一边跑一边哭着，但是他只是任眼泪流下来，嘴里却没有哭出任何一声，他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让任何人听见自己的哭泣。
临近家门，他把所有的泪水都憋进眼里，越往家门走，他心里越来越忐忑，越来越压抑。仿佛一座重重的大山把自己压在下面，喘不过气来。他回想到一些之前的画面，心中害怕不已，内心极度恐慌。最终，他还是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挪进了家门。
家里很寂静，只见屋里的煤油灯还在亮着，男孩轻轻地推开房门，一大股强烈的酒味扑鼻而来，直令男孩作呕，但是他不敢这样，他只能强忍着酒味进了屋子。
破旧的木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似乎刚喝完很多酒。男孩推门而入直接吵醒了昏昏欲睡的他，他看见蜷缩在一旁的男孩，直接从椅子上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顺手从桌子上抓了一个铁质的碗朝男孩脸上砸去，碗里隐约还有几粒吃剩的花生米，男孩没有敢躲避，任由碗砸在自己脸上，那些花生米散落一地，碗也滚到了门背后。
“小兔崽子，怎么现在才回来，这都几点了。”男子破口大骂，似乎酒劲有点足，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男孩没有过去拉他，随后只听得一连串的呼噜声传遍整个屋子。
男孩看着眼前这个整日游手好闲、喝酒偷懒、脾气暴躁的人，心中多少的委屈与不堪、痛苦与无奈在这一刻都倾泄出来。他眼角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如同奔泄的洪水一般夺眶而出。他依旧没有哭出声音，他害怕把躺在地上这人给惊醒了。
痛苦、伤心到了极点就真的伤到心了，男孩眼泪止不住地流，身体也开始颤抖，手脚变得麻木，哭得越伤心麻得越厉害，最终他瘫坐在地上，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脑子越来越混乱。在最后一丝信念的坚持下，他慢慢调节情绪，半个小时过后，他的手脚有了缓和，但依旧麻木，头脑却已经清晰了。
男孩推门而出，一路上他想起了五年前、四年前、三年前……这几年所有的画面他都想到，每一个画面都令他胆战心惊，害怕不已，这样的伤疤早已刻得很深很深，抹不掉也忘不了。
他越走越远，最后走出了村子，来到了村口的一条小河边。村子外面到处都是坟地，虽是晚上九点多了，但是他却并不害怕这些坟墓，因为家里躺着的那个人才是他最害怕的。他静静地看着小河，月光倒映在河里，很美好，很和谐，很温馨。他多么向往这样的画面，多么希望拥有这样美好的时刻，他嘴角微微上扬，这一刻他的眼里充满了光，从未有过的光。他小心翼翼地朝着月亮走去，慢慢地靠近它，慢慢地抚摸着它……
02
星河斗转，日月交替，新的一天又在悄无声息中来临。天蒙蒙亮，村子里不断地有人朝着田地间走去。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村口聚集了很多人。
东方升起的太阳悄悄地照进了每一家每一户，阳光直照进男子的家里。那个摔得有些瘪了的铁碗依旧静静地躺在门后的墙角处，散落一地的花生米却沾满了灰尘。男子静静地瘫睡在地上，只不过没有了呼噜声。
突然，一个男子闯进家门，大声呼喊着男子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那人直接冲进屋里，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极大的酒味，他不断地用手驱赶着味道。他定睛一看，只见男子躺在地上，他忙推门进去一边叫着男子的名字，一边使劲摇着他。摇了许久，男子终是醒了，他似乎感觉很不满，破口大骂道：“那个狗日的，干啥呢？”一说完嘴里立刻发出一大股酒臭味，令人恶心不已。
那人也没在意他的大骂，他焦急地说道：“你快去村口看看吧，你家娃儿出事了。”
男子一听是自己的娃，怒火中烧，“这个狗崽子，真是不让人省心。”说完忙起身朝着村口走去。
一路上，他听见村里的人们议论纷纷，听得最多的词汇便是“造孽了”。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忙加快脚步向着村口奔去。
他赶到村口时，只见村口河边聚集着三四十人，他们都围成一个圆圈。男子朝着人群里挤进去，人们一看也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当男子进到里面时，只见地上躺着一个男孩，他紧闭双眼，表情轻松愉快。他安详地躺在地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此刻他或许才是最幸福的。
男子一见顿时心中一怔，他慢慢走近男孩，男孩依旧是那副表情。男子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仰天长啸道：“娃呀！我的娃呀！”
……
自从男孩死了之后，男子一蹶不振，半个月后，男子也消失在村里，村里的人再也没有见过男子。只不过，男孩的坟头上每年都会有新鲜的水果和各种祭祀物品摆放着，不知是谁放的。
03
男孩被村民从河里捞起来的那天，第一个看见这个画面的是女孩，当时她正在帮助母亲把农具搬到地里。
她看见男孩被打捞上岸，静静地躺在地上时，她内心痛苦万分。因为前一天傍晚她还和他一起在苞谷地的小土堆上玩。
那一刻才知道男孩跟她道谢其实是在向她道别，她很恨自己，或许自己早些知道就能阻止男孩自杀。“姐姐，谢谢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这句话再次萦绕在女孩耳畔，男孩略带一丝笑意的的脸旁也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这天，女孩再次来到了那个小土堆上，这是男孩死后她第一次来这里，这已经是男孩死后的第三年了。
她坐在土堆上想起了男孩曾经经常跟她说的一些话。
“姐姐，村里的人们都不和我玩，他们都说我是野孩子。他们经常欺负我，经常用泥巴扔我，就只有你和我玩。”这是男孩十一岁时跟她说的。
“姐姐，我妈妈莫名其妙地走后，我爸爸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每天喝酒，每天喝酒，每天喝醉了就打我，骂我。”男孩委屈地对着女孩倾诉道。
“他为什么要打你？”女孩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每天都让我给他买酒，买了之后就一直喝。晚上经常听到他骂我妈妈，经常摔东西。我当时很害怕，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的。”男孩说完这话心中绞痛不已。
女孩想到这已经不敢再回忆下去，男孩的妈妈从这个村子走了之后，他的爸爸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村里的人也经常讨论这件事。男子从那以后也开始厌恶起这样的生活，所以整日以酒度日，田地荒废、游手好闲。
男子很痛恨男孩的妈妈，他每天生气了都会把男孩当成出气口，打骂男孩，经常把男孩打得手脚淤青。可是身体的创伤能够治愈，心灵的创伤呢？
男孩曾经对女孩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由生到死是一个过程，同时也可以是一个瞬间。如果一个人承受的痛苦太多，唯有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女孩当时听完这句话心中一怔，她不知道男孩为什么会这样说。她知道男孩每天经历着些什么，所以她很同情男孩，愿意和他一起玩，愿意倾听他的心里话，可是她永远都不知道男孩内心的声音，男孩的父亲也永远不会知道。
女孩很多次都想帮助男孩，但是经常被父母制止，因为他们的父母知道男子的秉性，所以不让女孩和男孩一起玩耍，她每次都是偷偷跑出去找男孩玩。
男孩在村里不仅没有同龄的朋友和他玩，比他大的还经常欺负他、打他。村里的很多大人也时常嘲笑他，因为他的妈妈曾经和别人行不苟之事被全村人知道后，她跟着那人跑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他们都认为这是十分可笑与羞耻的，因此他们一度猜测男孩的出生来历，认为男孩也是不干净的，不让自己家的孩子和男孩玩。
女孩虽然才十多岁，但是她却不同于其他人孩子，她很成熟，她希望给予男孩温暖。所以她不顾家人的反对经常去小土堆找男孩玩，因为男孩每次被男子打骂后都会去这里。
女孩独自坐在土堆，时不时有一些朋友呼喊着她，她看着土堆旁田间地头嬉闹吵闹的四五个朋友，心中情不自禁地想到：要是他也有这样的时光，他会不会过得开心一点？
“妞，走了，天要黑了，该回家了。”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妇女朝着女孩喊道。
女孩听到了呼喊后，回应了一声便跳下土堆，跟上妇女朝着村子走去。
……
又是一年清明节，女孩来到男孩的墓前，坟地很简单，仅仅只是用几个土堆堆起来。坟头上搭了几块石头。女孩拿出一些新鲜水果和香摆放在石头上。她对着墓碑说道：“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了，我们其实掌控不了什么，唯有生死是我们能够掌控。不是每棵松树都能够坚韧地生长在恶劣的环境里，它终究也有死亡的一天。经历了痛苦，你终于破茧成蝶了。”
之后，女孩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小土堆，也再也没有去祭拜男孩。男孩的那个由土堆构成的坟墓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消失了，那里长出来了很多松树，时不时有蝴蝶停留在那里。
———（完）
作者有话说：
现实生活中以及各种电视剧里经常提到原生家庭的影响，其实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在我们每个人的身边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些例子。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对于很多人来说终其一生都在治愈，而对于一小部分人来说或许如同男孩一样。影响大小对于孩子来说都有一定程度的伤害，伤害者只是从自己的角度考虑，被伤害者内心的声音他们永远都听不见。希望每一个被原生家庭伤害过的人，都能治愈好自己，使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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