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古佩雄只知道鬼子增兵,却不知道鬼子旅团司令官川岛半夜潜行来到马庄。三百多鬼子就是旅团长的警卫部队,全是各联队挑选的精悍鬼子。
川岛刚从北平冈村宁次司令部开过军事会议回来。他要从这一带抽调大批鬼子和伪军,并由他亲自率领增援山区。他的旅团正在那里“扫荡”。指挥这一带日伪军的就是马庄鬼子队长山本太郎。但是山本队长却恭敬地请求旅团司令官不要把这个地区的主力部队调走。
“啊哈!你还活着,挺健康,身板儿还挺结实!”这是川岛旅团长挖苦下级官佐时候的习惯用语。每逢说出这种话,就表明司令官要发怒,或是已经发怒了。
他坐在山本队长办公室大吊灯下有扶手的椅子上。学着天皇玉照的姿势,一手叉腰,挺着胸脯,侧过三分之一的头,斜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山本队长。这种姿势,甚至超过了天皇玉照的气派。这是因为他身躯高大的缘故。这个魔鬼般的侵略军头目,虽然军务烦劳,战场失利,也没有误了他修饰面孔。两腮和下巴颏儿刮得紫溜青光。扫帚眉底下一对灵活、阴沉、锐利的淡灰色的眼睛,跟土狼的眼睛一样,在那残忍的目光里,蕴含着一种喝血的欲望。
同旅团司令官的相貌相反,保养得很好的山本队长面色黑中泛红,而且光光的嘴巴老是笑咪咪的,搭配上胖嘟嘟的身子,显得非常温和谦逊。他很会装腔作势,充分利用自己这副温和的外貌,从不亲自动手杀人。杀人放火,或是在刑讯室里施用酷刑,他只做个手势就行了,从不暴跳如雷地大喊大叫。下乡“扫荡”的时候,往小孩子嘴里塞糖块。用巴掌拍着小孩的后脑勺,笑咪咪地说:
“皇军喜欢小孩,死了的没有。”
要是小孩把他塞进嘴里的糖块吐到地上,再踏上一脚,他也并不恼怒。只做个手势便有人把小孩活埋,或是叫狼狗咬死。就是现在,不管旅团司令官怎样地向他吹胡子瞪眼,挖苦他,奚落他,他还是恭顺地打着敬礼,微笑着回答旅团长怒气冲天地喊叫。
“我斗胆敬告司令官!”他说,“大批部队一走,民兵和八路就敢到我的办公室来埋设地雷!您可就更加无法确保这地区的治安了!还有……”
川岛先用手势打断了他的话。

“不管怎么说,部队要进山!”川岛嚷道,“冈村司令要我们三个月里肃清将军河两岸的八路军,确保治安!这些民兵和八路,由你原有的驻军足够对付的啦!用你的钢鞭、大炮、刺刀制服这些奴隶!”他恶狠狠地叫道,“没有理智的愚人,对强有力的人才会服从到底!”他说了这句法西斯格言,自以为说了聪明话。
于是,他抬起手来,用两个手指捻了一下武士道式的胡子尖儿,温和镇静地说:“限你一个月之内,给我把他们统统制服!”
“是!”山本队长轻轻应了一声。可是他的声音与整个表情却充满了惊惧与忧虑。尤其是司令官非要把这地区主力调走不可这件事使他害怕得直瞪眼。他深深地喘了口气,头脑一时还没清醒。“我斗胆敬告司令官!”他说,“大批部队一走,八路军游击队马上就会过来。说不定现在就隐藏在我们这一带,等着钻我们的空子!”
“住嘴!”鬼子川岛拍响桌子叫道。重新失去了自己温和镇静的态度,额角上的青筋突出,眼睛里冒火。“什么样的游击队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你还活着……”旅团司令官带着逐渐增加的激怒,又叫喊出一连串挖苦人的话。
“报告司令官阁下!”山本往前跨了一步,躬身低声说道。他那直望着川岛的眼睛里,隐藏不住惊惧的闪光,“古佩雄的游击队,简直就是将军河的雷神!您要是把大部队调走,他蹿到这边来,这地区的治安可就更加不堪设想啦!”
听了这话,骄横不可一世的鬼子川岛忽然仰脸哈哈大笑起来。
“古佩雄,古佩雄!”鬼子川岛一边继续笑着说,一边轻蔑地摇摆着他的大脑袋,“哎,哎,瞧你把他描画成什么人物了。抡锄头的庄稼耙子,懂得什么军事。三个月里我亲自消灭他的游击队,活捉古佩雄!”说着又用两个手指捻了一下胡子尖儿。
可是就在这时候,门外喊了一声:“报告!”
鬼子山本忙转身去开门。一个曾经被民兵的冷枪打掉一只门牙的小副官,浓浓的小胡子也遮不住豁子嘴儿。把惊慌的目光透过黑框子近视眼镜,望着山本队长,用漏气的嘴说;“古佩雄的游击队正在攻打牛庄。牛庄驻军向山本队长求援!”
山本先是哆嗦了一下,回头瞥了一眼坐在灯下的川岛司令官,又呆呆地盯住了小副官的眼睛。他竭力克制了自己,问道:“多少人?”
“大约三、四百人!”
“告诉牛庄,天亮出发增援!”
山本回身来到川岛跟前的时候,脸上带着又惊又喜的表情向司令官报告了这个消息。
“您看是不是?”山本报告完消息以后这么说,证明他要求不要调走大批部队不是没有根据的。“您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哪里蹿出来,冷不丁给你一棒子!瞧着吧,等你扑上去的时候,又突然没了踪影。八路军的战术就是这么叫人捉摸不透!”
“古佩雄,你好大的胆子!”鬼子川岛嚷道。就好像古佩雄站在他面前那样瞪着眼珠子。“好哇!这回你可是钻到我的网兜里来了!”他腾地站起身来叫道:“出发!”
未完待续……
本文作者为著名作家管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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