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空等整日的雨始终未至,今晨却又不期而来。广州的雨已缠绵数日,天色如漏,总不见晴。
白昼恍若长夜,街道上的车灯陷在雨雾中,化作一条条拖着光尾的游虫,缓缓前行。入夜后,雨声哗啦不绝,楼下零星有伞飘过,宛若溪水中顺流而下的落花。整座城市被湿气浸透,仿佛一切都能拧出水来。
屋内,唯书桌上一盏灯亮着,橙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桌面这一方小天地,显得格外安宁。但这安静只是表象。无数念头如雨前低飞的蜻蜓,密集而无序地交织碰撞。一个声音说:“糟了,昨天开会时那句话是不是说错了?”另一个喊道:“完了,明天又要交孩子的课时费,存款快见底了!”还有低声嘀咕:“领导那个眼神……是不是对我不满意?”这些声响窸窣不绝,比窗外的雨更密集,比偶尔传来的车喇叭更刺耳。
整个世界仿佛都浸润在我的脑海里,思绪如浪潮层层涌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竟做不了自己的主,被这些念头拉扯着,一时陷入过去的懊悔,一时又跌进未来的焦虑。正如这座被困在雨中的城市,渴望放晴,却无能为力。
忽然,一个声音如闪电劈开思绪:你要看见!
指尖触到冰凉的手机屏幕,亮光刺得眼酸。抬头望向窗外,对面居民楼的防盗网密密麻麻,一格又一格,宛如巨大的鸽笼,每一格里都囚着一盏别人的灯火。
我看见了。它就在我的指尖,也在我的眼中。原来眼前这一切——风雨、灯火、惶惑、不安——都不过是我自导自演的一场电影。刹那间,心松开了。原来我自己就是放电影的人!片子卡住了、放歪了,不都是我自己所为?开关就在我手中,手指一动,幕布便能落下。
“应该升职加薪!”“应该活成别人朋友圈里的样子!”“必须买学区房!”——这些“应该”与“必须”,究竟是现实的要求,还是自我禁锢的执念?这个“我”,当真坚不可摧吗?雨光摇曳,水洼中的倒影碎了又圆,答案也随之明灭不定。原来难受并非来自窗外这场无休止的雨,而是我自己为雨水披上了一件名为“烦恼”的旧蓑衣。
有人惧怕屋里的寂静,如同惧怕黑夜里的影子,拼命扎入人堆。商场中、大街上、饭店里,充斥着别人的喧哗,这种勉强凑得的热闹,最耗心神。而我,习惯掩上门,独自一人。在这小屋内,守着电脑屏幕幽幽的光,听着窗外空调外机在雨中的低鸣。
心绪像雨后的深巷,湿润却澄明,映得出水洼里零星的灯光与斑驳的墙影。可惜许多人一生浮于表面,畏惧静寂,害怕独处,从未沉心感受生活的本真。人活着,仅靠发光的屏幕是远远不够的。
那些千头万绪、萦回不休的焦虑,不过是我自己搭起草台班子,自演自观。看戏的是我,登台表演的也是我。一旦看清,那些天大的困难,就如戏台后方泛旧的布景;那钻心的疼痛,也只是自己入戏太深,将道具刀当真扎入了心房。
屋子虽小,心却如雨后的天空,灰蒙之中渐显澄澈。“孤独”二字,听来凄清,细品却如与自己叙话——说说烦恼,也谈谈喜悦,有说不通处,莞尔一笑也就过了。家常闲话,何来是非对错?
内心笃定,便不惧风雨:不看他人的脸色、不因天气而生喜忧,这样的快乐才是扎根的快乐;这样的自在,才是狂风暴雨也吹不散的自在!过于在意人言,别人的一句话便如细针,扎得你坐立难安;放下这份在意,才能挺直脊梁,活出自己的模样。唯有解开心头拴在他处的线,你的喜悦自在,才能真正回归内心,生根发芽,无惧风雨,依然生长得郁郁青青。
如何解开?怎样才能让心稳稳地安顿在自己的天地里?这条路,仍长。你也在走,我也在走。就像广州这雨,下得缱绻,可每家每户窗中透出的那点光,不都独自亮着吗?照亮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照亮桌上那杯温热的清茶,便已足够。
雨,还在下。但我知道,晾在屋里的衣裳,总会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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