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子

“你是不是有一条白裙子？”

“什么白裙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应当有一条白裙子，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这是高三毕业的暑假，初恋和我的对话。那时候，我是真的没有什么白裙子。

那天我和朋友上街，街上的景致我已全然忘却，大概是天气晴朗，微风稍燥，马路旁边的柳树扭动着腰肢，千万条绿枝在风中摇曳。还是那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口，虽然后来修了很典雅的门庐，但旁边老是堆满垃圾的水沟一直躺在那里，当有人整理它的时候，它就肆无忌惮的散发出恶臭。不过那天它应当是安静的，安静到让人忘记那有个肮脏的臭水沟。

过了马路之后，朋友悄悄对我说好像看见了陈某某，我说真的吗，在哪里？她说就在那个臭水沟旁边的修车铺，她还说他就站在那个摩托车旁边，让我不要回头。

我还是没忍住，恰好我回头看的时候，他坐着摩托顺着马路往上去，(嗯我们那个小镇就那么一条大马路，只分上下。)并且，他也在回头看我。当时我好像穿着那件红白相间的条纹短袖，他穿着那件桃色的短袖，不，是比桃色还要深一点的颜色。只是我觉得，桃色才更像初恋的颜色。

那天傍晚，他在QQ空间里给我留言，“好久不见，你依旧动人。”黄钻炫彩字体确实耀眼，直闪到人心里去。如此我才确定他认出我了。

确实好久不见，他只读了高一之后就辍学了，听说是和另一个同学约好去当兵，只是他的年龄不够，便罢了。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不过高二的时候，我收到了他托别人给我带来的一盒巧克力。那是此生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巧克力，一大盒德芙。

我与他的故事，始于初二。

其实想不起来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应当是傻气，土气，还有些稚气。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个言情小说引领潮流的非主流年代，他是我情窦初开的爱情梦里当之无愧的男主角。

若是有人问我当时他喜不喜欢我，我只能说应当是喜欢的。是的，我至今也无法确定。似乎我从未真正的靠近过他。说喜欢吧，我们之间好像一直有距离，甚至他一整个寒假都不联系我;说不喜欢吧，他会送我小礼物，会温柔的跟我讲话。哦，说到礼物，我家里现在还放着那年平安夜他送我的一个小熊布偶，一起的那只苹果当时被我放的几近腐朽，然后在某一个思念他的夜晚，坐在窗前，一小口一小口啃完。实在不应该放那么久的，皱皱巴巴的还有些苦涩，不值当。

家中的抽屉里还有那几百只千纸鹤，确切的说，是叠过千纸鹤之后又被拆开了的纸。每张纸后面都有字，譬如“我什么什么时候看见你了”或者“我在看电视，然后想起了你”之类的话。本来想送给他的，后来又觉得不如自己收藏。想送却没送的东西，还有一对项链，黑色的绳子上挂着一个畸形的桃心，一个是粉色，一个是蓝色。那个周五我们在同一个教室考试，我做完卷子便拿出项链把玩，想象着待会儿他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就可以把它轻轻放在他的手上。只是这样想着，便满心欢喜。谁知打铃前一分钟，我一不小心把蓝色的那个弹簧扣弄坏了，瞬间懵了，铃声也没能让我缓过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从我面前走过。

那段纯粹干净的岁月里，我做过最荒唐的事就是学着电视里的人喝酒。一次性杯子满满一杯白酒啊，三口喝完。真的很好笑，虽然辣，但是那时候就想着，“我忧愁”！然后闭着眼忍着心里对未知的恐惧，把这辛辣的液体粗暴的灌进胃里。

那是截止目前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为感情醉酒。如此特殊自然铭记，我清楚的记得是初三的一个周六，在学校补课。后来听说我在物理课上出尽洋相而不自知，同桌跟老师说我发烧了然后她们几个女生一起把我运回了家；听说同桌背我回家的时候，我在她的脖子上吐泡泡；听说我们可爱的物理老师在班上夸我好学，生了病还坚持来上课；还听说我一直哭着重复四句话，“我好不好看？”“我漂不漂亮？”“他喜不喜欢我？”“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听说她们不停地回答，我仍然不停的重复。醉了酒的人，就是那么自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对于他人的一言一行毫无知觉，甚至连自己也迷失了。

想必那时，我一定喜欢他喜欢到了极致。

后来我还是会喝酒，只是换成了啤酒，而且只是小酌，再也没有醉过。

他之后也跟别人谈恋爱，甚至上个暑假还听说他已经订婚的消息，只是不知真假。想来只有我和他之间不像谈恋爱，我从来没有真正握住过他的爱。他还总是说“我不想害你”，这是我无数个夜里永恒的泪点。后来我也听到过同样的话，同样的让我难过。我想不通——怎么这个人说的话竟和一个初中生说的话一样。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我们没了联系，其实想让他看看我现在比以前要好看了些，只是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之前看到一段话：

“我已经是可以随意听荤段子的女生，可是想起你的时候，还是想穿一次白裙子给你看。”

于是我想起了当年问我有没有白裙子的少年，只是我的白裙子已经不想穿给他看了。

如果当时他以同样深厚的感情回应我，我们是不是会有一段更好听的故事也未可知。当年他没有紧紧握住我的手，后来我就只能在他的想象里穿着白裙子，提起裙边转着圈，一跃成了他窗前那冰冷而遥不可及的白月光。而他被岁月压成薄薄的纸片，只能静静的躺在我的记忆里，被尘封，被蛛网缠绕，再掀不起一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