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时,有一个特殊的花园,就是母亲机关院子里的观测场。它是我小时候的梦中花园。它被白色铁丝网围成一个正方形。
里面野草茂密,比我的个子都高,野花数也数不清。在儿时无数夜晚,它被橙黄的灯光照亮,有无数秘密的仪器掩藏在草丛中。
我在外面看不到它们,只看见隔一段时间,有个年轻的叔叔或阿姨,打开铁丝网门,走进来,拿本子记录什么,之后又不紧不慢地走出去,关紧门。如果是夜间,他们会手执手电筒照亮要观察的仪器。在我看来,又更加的神秘莫测,那些仪器上写着什么密码呢?
幼年的我,头不及铁丝篱笆高。脚蹬着那些铁丝窟窿,抓紧丝网,朝里探望过。里面的蒲公英比外面草地上的高大挺拔,足足有一人高,奋力地从草丛里探出头来,把苹果大的金色花盘,撑得满满的,朝我眨眼。
那是我见过的最大最大的蒲公英,每当绒毛长起来后,是多么壮观的一顶降落伞!草丛里遍地都是,我却拼命伸长脖子、伸长胳膊也够不到,吹不着。我猜,一只兔子一只猫,揪着降落伞,都可以飞到远远的天空之上,最后降落在最巍峨的那朵云莲之上去。
我在围栏里的草丛中,还发现了茁壮的马兰草。修长的叶子又粗又光滑,有着长长而清楚的纹络。它比我的腿还高,于是开出来的马兰花,紫莹莹的叶片绽放着,大得像西瓜。
奇怪的是,我恨不得眼睛里伸出手去够马兰花,而那些进进出出的叔叔阿姨,没有一个人蹲下去看一看这些与众不同的花。
这里还是喇叭花的乐园,她们很乐意攀附着高大的蒲公英和马兰花,把它们的喇叭四面八方到处吹吹打打。我只够得着爬在护网上的花朵,里面的花朵,因为无人攀摘,而长长久久地开着,越开越大,大得像月亮。惹得我一天总愿意到这片大草地来玩,总愿意看这片神秘的护栏里,我够不着的世界。
围栏中心,是风向仪,高得不得了。在幼小的我看来,需要把脖子仰酸,才能看见那个像小鸟一样不停旋转的风向仪。它的旋转又意味着什么呢?在我无知的小时候,因为完全不知道而神秘无比。
那个四方形的白色围栏,还是我的第一个乐器。当我奔跑起来,沿着铁丝网,手指划向铁丝,随着速度加快,快乐简单的乐声就唱起来了。我加快奔跑速度,因为节奏的改变,乐声也跟着改变了。
如果我手里抓根铁丝,再抓根木棍,和手指形成的音色就大不一样了。铁丝相撞的金属音响亮,木棍划过的声音迟钝,于是又一首新的小乐曲出现了。有时候我用粗铁丝,有时候我用细铁丝,有时候我用三角铁块,有时候我用啤酒瓶盖……
小时候的我,常常是独自的,我奔跑在草地上的时候,总是顺路。因为东墙下是小区里的公用厕所,总是扫得很干净。上完厕所出来,顺路逛我喜欢的观测场的好时光。
我飞快地奔跑着演奏“音乐”的时刻,风声滑过耳畔,有时风大,有时风小,仿佛在协同奏乐。那个时刻,我怎么那么兴奋?跑来跑去,一点也不累,喜滋滋地想象着我演奏的世界。
时而像小兔子柔和地嚼着嫩嫩的青草,嘴巴吧嗒不停;时而像骏马奔驰在烈烈的风中;时而像小狗夜半醒来对着月亮吠叫;时而像一群小鹿在顶角撞架;时而像青蛙呱呱歌唱春天的到来……
我听着自己演奏的声音,想象之门大开,乐得合不拢嘴,觉得自己是真正地在演奏音乐。
回忆起来,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我的鼻腔里充满了野花和青草的香味儿。
在那片天地里,大朵的云是何等洁白,天空是何等纯净深蓝,阳光清透,把我和我的草地照得亮堂堂的。清风吹扬我年轻的发丝,抚摸我的润滑肌肤。
我却早已远远地跑出了那个院子,跑入了中年岁月。只是在梦里,我一次次地回到这片草地上,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25.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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