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子走了，十二年前

涛子走了，十二年前

听说竹子开花预示着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涛子就是在竹子开花的时候走的，十二年前。

我跟涛子同班念书一年，我这人生性淡漠，很多人如果不是天天在我眼前转悠我根本记不住，哪怕我跟他是同班同学。我真正记住涛子，是2004年，我们四年级，十岁。老师调座位，他坐在我前面，那时候我很活泼，坐在座位上两条腿喜欢不停的晃荡，老是会踢到他的凳子，他也不做声，任由我把他的凳子踢的吱吱呀呀的响。后来我同桌看不下去了说，你别欺负他！

我哪有欺负他……涛子太害羞了，都不怎么跟我们说话，一开口他就脸红，然后我就忍不住“调戏”他，他也不说什么。

一学期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坐了一学期的前后桌，在我看来，我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认识的人而已，再加上年纪小，并不觉得两个月的假期意味着分别，更没有想到两个月的假期，于他于我竟演变成生死的距离。

七月份的太阳已经很毒辣了，我跟着爸妈下田插秧，日头烤得我背疼。我妈说今年周遭很多地方的竹子都开花了，搞不好要出点什么事。我爸说，就你乌鸦嘴。我在一旁听着无聊，把秧苗插成一圈，自己被围在里面，我妈气得跳脚恨不得要揍我，我立马抛开秧苗飞奔上田埂，如此便逃之夭夭了。

我光着脚丫一个人在田埂上晃悠，脚上都是湿湿的泥巴，我也不管，就这么走着，地面很烫，泥巴一会就烤干了，从皮肤上剥落下来。田埂边有纵横的小水沟，水都是从村头河里引过来的，很清凉，里面还会有小虾小螃蟹。我洗了脚玩了会水就跟我妈说我先回家了，不知我妈听也没听到，转身就离开了。傍晚的风很凉快，吹得人昏昏欲睡，爸妈也回来了，开始做晚饭。农村的孩子大多都这样，没什么玩具，没电视看，经常会被拎去田里地里帮着干些活，偷懒的时候自己找乐子，我那时候特能挖蚯蚓，翻遍了犄角旮旯石头瓦砾，其实我不敢碰它，我只是无聊，找着玩，翻开一块石头然后又给它盖上，如此也能自娱自乐一上午，也就不觉得无聊了。

直到涛子去世，这个暑假过得跟以往没有不同。

涛子是淹死的，就在村头的那条河里。听大人们说，他爬上河堤走的不是寻常路，那条路没有人走过，他们说，他下水的时候衣服都脱了，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岸上，像是在道别，旁边青苔上有抓痕，应该是突然滑下去的……很多人都在帮忙找涛子，夏季水太急，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涛子被找到的时候，浑身赤裸，双手交叉紧贴在胸口，双目紧闭却诡异的嘴角上扬。他们都说这很怪，还说，涛子曾经有一个姐姐，很小的时候，在涛子出生之前就死掉了，那一年，竹子也开了花……

涛子的事在我们那一块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父母时刻警告我们不许去河边玩。我偷偷去过，河水之前因为要找涛子的尸体关闸停流了一段时间，现在又恢复流淌了，跟出事以前一样，水很清澈，隐约能看见小鱼小虾。我只是站在河堤观望，看着这条河从村头流向村尾，流向远方。

开学后，我前面的座位空了一段时间，后来座位被撤走，换了另一个同学坐在我前面，我记不得这次坐在我前面的是谁了。此后我再也没有故意晃荡着腿踢得凳子吱吱呀呀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