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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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今年春风拂过这个城市的时候，正值居家之际。每天站在阳台向外望去，这园子早已经是一身绿装，垂柳曼妙的身姿如此迷人，路边花儿草木，也是尽情释放着自己灵魂里的盎然之气。哪怕离它们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它们扑面而来的清新。

这天，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工作之余和女儿闲暇之际在花园散步，无意中看到了那片嫩绿的叶片丛中，星星点点地开着一些紫色的小花，它们体态娇小，却异常醒目。

“妈妈，这小花儿真好看。”显然女儿也注意到了这些美好的小精灵。

“这是野豌豆。”我俯下身，轻轻告诉女儿，野豌豆苗，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

“但它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就是你最近课本里学的《诗经》中写的采薇。也是妈妈童年里不可磨灭的美好回忆。”我小心翼翼地摘下了一颗豌豆荚，拿在手里。它已经非常饱满，肚皮鼓鼓的。我拧掉它的根茎一头，仔细地把豆荚里的小豆子挤出来，然后把豆荚含在嘴上，轻轻吹口气，它发出了略有些滑稽的“哔哔哔”的响声，那青涩的香气也在我口腔和鼻腔中蔓延开来。

我寻你，寻了许久，今天居然能在自家的花园里，发现你的身影。

儿提时代，我一直都在乡下生活，读的小学也在离家不远的小镇，每天从田间小径欢蹦乱跳和仅年长我一岁的小叔叔一起上下学。那条通往学校的路上，总有着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儿。水沟里的鲫鱼泥鳅，还有每个春天在水泵附近的小蝌蚪小虾米，这些小生灵总让我们忍不住舍弃美术课的颜料桶，狠狠捞上一桶带回家；春天田野边细细长长的毛针，摘一颗剥开外面的绿衣裳，就可以看到白白的芯子，一路嚼着去学校，嘴巴里就是甜津津的……

然而在这些细碎之中，我最心生欢喜的，却是那不起眼的野豌豆。它们开好看的小花，像一只只紫色的小小的蝴蝶一般停落在绿叶上，风起，它们跟着翩翩，风止，它们也收敛了舞姿。不久，它们那些缠绕的根茎上，就会挂上一串串小月牙儿一般的豆荚，有的还是瘪瘪的尚未长大，而有的却已经早早鼓起了肚皮。那些着急着长大的豆荚们，就很不幸地，总被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顺手给摘了去，但它们脱离了母体之后，却换了一种方式重新绽放了生机。饱满的青色豆荚，掏去豆子，摘掉根部，就可以成为一个带着青汁香味的哨子，这可让孩子们乐坏了，一路摘一路做哨子一路哔哔哔地乱吹。

慢慢我们知道，这豆荚里也藏着大学问，摘早了，豆子还未长大，扯去了它们也依旧没有足够的空间让哨声吹响，摘晚了，成熟过头的豆荚，轻轻一捏，壳就裂开了，自然也就做不成了。于是久而久之，我们便都成了鉴定豆荚的高手，这一路的哨声也是越来越响亮。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玩意儿，这被孩子们称作“放屁声”的口哨，实实在在地明媚了我们那一代人的童年。

于是，田埂上的那些孩子，在那哨声响着响着的日子里，追着打着闹着，就悄悄长大了。他们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而在他们生活的城市里，几乎是见不到野豌豆的。但这么多年，我记忆深处关于它们的点点滴滴却从未消失，那绿绿的，对称排列整整齐齐的叶子，那紫红色的花儿，那细细长长的豆荚，依然像一副色彩浓重的画，悬挂在我的脑海里。每一次和孩子一起出门踏青，我总也忍不住四处张望，想去角落里寻找它们熟悉的身影。

它们的茎叶是那么纤细，缠绕在杂草丛中，看似那么弱不禁风，但实则坚强无比。它们与大家闺秀千金之躯这一类词语是沾不上边的，它们默默无闻，却青翠欲滴，柔弱中还带着一些刚烈。就像寻常布衣家的女子一般，为人母为人妻，身躯柔弱却在风雨中屹立，难怪，古人会给它一个如此美丽的名字——采薇。

“哔——”女儿终于也自己奏响了属于她的野豌豆号角，她在草丛间欢欣雀跃，犹如发现了惊天大彩蛋一般。她的手中，还攥着好几个葱绿的豌豆荚。风吹过，我都能闻到那清新的枝叶的味道。

“妈妈，你们小时候也玩这个吗？真是太有趣了！可比我们现在的玩具好玩多了！”女儿在吹豆荚哨子的间隙，还忍不住发表了一番感想。

“嗯，我们小时候没别的玩具，一切都来自大自然。”

“真好。那时候啥都有，不像我们，连田野都没见到过。”女儿眼神中划过一丝失落，但转瞬又被脚下新发现的一丛野豌豆给吸引了目光。

“哔——哔——”女儿一蹦一跳地吹着豆荚口哨，向花园深处跑了过去，那滑稽的却让我倍感亲切的口哨声也随着她的身影慢慢飘走过去。

《诗经》里用“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写尽了哀思和期待，然而，这风里雨里始终守望着的采薇，在我心里，却一直守望着我远去的童年。

低头望去，它们一边开着花儿，一边结着果儿，昨天被踩踏到了的一片，今天重新又燃起了生气，无人问津，无人呵护，却如此顽强地在这一片草堆中，繁衍了一代又一代。

这一簇小小的绿色，这一声不那么优美的哨声，居然让我顿时心头一阵温暖……

我寻你，寻了许久，见到你，或许是这个春天里，最美的意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