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雨才住了,廊前青石还浮着水光。我独坐在褪了漆的藤椅上,看檐角蛛网挂着的雨珠儿,坠不坠的,倒像是谁悬在半空的心事。廊外那株老梧桐恹恹垂着叶,几片焦黄的掌纹正簌簌往下落,教人想起昨日在巷口跌的那一跤——青石板的冷意直渗进骨髓里,倒比这暮秋的雨更寒些。
忽听得西墙根儿蟋蟀幽鸣,恍若前年梅瓶里插的那枝晚桂,香气也是这般细细弱弱的。那时他还在灯下翻《金石录》,说汴京相国寺的银杏叶该黄透了。如今书册堆在樟木箱底,倒像我们未及写完的半阕《声声慢》,墨痕洇着旧年月色,总也晾不干。
阶前忽掠过几片银杏,原是邻家的猫儿踏碎了满地秋光。我俯身去拾,却见罗袜上沾着昨日摔的泥痕,倒像是宣纸上晕开的宿墨。风掠过脖颈,携来邻院煮茶的松烟香,恍惚又是少年时赌书泼茶的辰光。只是这茶烟散得急,转眼便与暮色融作一处了。
夜露渐浓时,我数着漏进屋里的梧桐影,一更,两更。雨不知何时又下起来,打在残荷上,倒像是谁在慢悠悠地数着算筹。算来这青石巷里,已积了七百三十个湿漉漉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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