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德润千秋映山河
今日重读《资治通鉴》,字里行间皆是司马光的魂魄。他斥石崇斗富“侈心一开,祸如崩雪”,赞颜回“箪食瓢饮,乐在其中”。这些评判,何尝不是其生命注脚?
北宋天禧三年(1019年),光山县衙内一声啼哭,惊破初冬的寂静。时任县令司马池为新生儿取名“光”,取“光明磊落”之意,却不料此名终成史册上的一炬星火。
寒窗破瓮,赤子心性
七岁那年,一缸寒水,一块顽石,让司马光名动京洛。彼时,他于后院见同伴坠缸,群童惊惶四散,唯他拾石破瓮,水泄人出。这一砸,砸开的不仅是孩童的生机,更是千年后史家笔下的凛然气魄——所谓“急智非巧,实乃诚心使然”。
幼年的司马光,已显露出对“真”的执着。五岁时,因剥青胡桃谎称己功,遭父亲厉斥:“小子安敢妄语!”此训如刀刻骨,他自此将“诚”字悬于心镜,以“君实”为字,取“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之深意。后来,他将此事书于纸帛,置于案头,以警终身:“自是不敢谩语,虽死未改”。
宦海浮沉,直道而行
宝元元年(1038年),弱冠之年的司马光进士及第,却未染官场浮华。仁宗宴饮,群臣簪花嬉闹,唯他正襟危坐,仅以一朵素花敷衍皇命。同僚戏谑:“君实秀才,何故作态?”他答:“花繁易谢,心简方长。”此语暗合《训俭示康》中“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的自白。
在谏院五年,他上奏疏一百七十余道,如利剑直指时弊。仁宗欲以百万珍宝赏赐近臣,他抗言:“国用空乏,岂可效乾兴旧事?”竟将所得千缗悉数充公。英宗朝“濮议之争”,他力主礼法,称生父濮王为“皇伯”,触怒权贵,六遭贬黜,六度复起。友人劝其圆融,他掷地有声:“吾如南山竹,宁折不弯!”
洛阳土室,青史孤灯
神宗熙宁四年(1071年),王安石变法如火如荼。司马光独坐洛阳独乐园,掘地成室,名曰“壤室”。寒暑十九载,他于此编纂《资治通鉴》,枕木为警,以绳系目,夜半惊起仍执笔疾书。时人讽其寒酸:“王家钻天,司马入地。”他却笑答:“钻天者易坠,入地者生根。”
此间清苦,尤见风骨。范镇访其居所,见破被露絮,赠以新衾。司马光珍之若璧,隶书“范公所赠”于被头,直至临终仍覆此衾。妻丧无钱下葬,他典当三顷薄田,旁人唏嘘:“宰辅典地,千古奇闻!”他却淡然:“厚葬累生者,薄殓慰亡魂。”
德润千秋,节映山河
元丰八年(1085年),哲宗继位,司马光以六十八岁高龄拜相。病榻之上,他犹执《役书》一卷,呓语皆为国事。临终遗嘱:“殓以故衣,葬用范衾,碑曰‘忠清粹德’足矣。”苏轼为其撰碑,泣血题写:“论公之德,至于感人心,动天地,巍巍如此。”
其子司马康承父遗风,任官清廉,卒后范祖禹铭其墓曰:“未尝言财”。而《训俭示康》中“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箴言,更成后世士族家训圭臬。朱熹在《三朝名臣言行录》中记其苦学:“众兄弟既成诵游息,独下帷绝编,迨能倍诵乃止。”此等勤勉,恰如他自喻的“警枕”——圆木虽冷,却焐热了华夏文明的薪火。
今日重读《资治通鉴》,字里行间皆是司马光的魂魄。他斥石崇斗富“侈心一开,祸如崩雪”,赞颜回“箪食瓢饮,乐在其中”。这些评判,何尝不是其生命注脚?昔年洛阳灯市,夫人欲观游人,他笑问:“吾非鬼耶?何须外求?”此等幽默,恰是至简至真的人格映照。
千年倏忽,夏县祖茔的“忠清粹德”碑依然矗立。碑文漫漶处,依稀可见苏轼墨迹中的浩然之气:“大忠大义,充塞天地,横绝古今。”司马光用一生证明:儒者的清节,从不在金玉满堂的喧嚣里,而在破瓮救友的果决中,在典地葬妻的决绝里,在警枕惊梦的孤灯下。
注:
1. “急智非巧,实乃诚心使然”:化用邵雍评司马光语,见《闻见后录》;
2. “花繁易谢,心简方长”:引自司马光拒戴宫花轶事,见《涑水记闻》;
3. “吾如南山竹,宁折不弯”:化用《宋史·司马光传》评语;
4. “钻天者易坠,入地者生根”:改写自洛阳民谣“王家钻天,司马入地”;
5. “厚葬累生者,薄殓慰亡魂”:化用司马光《葬论》思想;
6. “大忠大义,充塞天地”:引自苏轼《司马温公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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