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了梅(过了梅雨时节),佘家庄各户手头的农活也就没那么紧了。到了晚上,数放勋院里头最闹热(热闹)!太阳才偏了西,放勋妈安排家里小的们先光了场(打扫院子),搬了屋里的长凳桌椅,墙边角落燃上蚊香,打红了沼气灯……
月亮刚过了房顶,沼气灯纱罩灼射出耀眼的白光,一家老小才放了饭碗,人群就涌进来了,来得早的占上位坐着,动作慢的倚着桌椅门框站着,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那叫个水泄不通!
“说古”(讲故事)的大多以“第一人称”开讲,鲜有不同的也是先来上一句“我爷爷”、“我太太(曾祖父)”、“我祖上(不知过去几辈)”,显得极其可信,不容置疑!听的人也不屑得辨个真伪,但图一乐!
夏夜燥热的暑气逐渐消溶,《私盐贬子历险记》、《站洋桥(站在桥头等活的劳工)奇遇记》、《佘家庄秘闻》、《祠堂搬迁史》、《大白果树(银杏树)下的传说》……直讲到小姑娘打上哈欠,星星也惺忪了眼!
碰上个月黑星稀,鬼故事就唱了主角。《夜半惊魂》、《过阴(施术召唤魂魄)浅谈》、《永不消逝的鬼火》、《坟场里的叹息声》、《鬼附体》……听得人头皮发麻,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散场时,胆儿小的,腿子已哆嗦得站也站不稳,需得回了神,结伴而行。
放勋家的小姑娘往往(一般)是一边吓得闭了眼,蜷着身子直往自家奶奶怀里钻,一边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来生怕听不仔细,人类经常表现出连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行为,小孩子并没有不同!
夜色越发森森然,放春的《鬼打墙》把佘家庄老少的心一提溜(一下子提一串)全都吊到了嗓子眼(口)“我5岁的一个后半夜(过了子时),跟着我爹去收网(捕杂鱼的网)……足足走了几个时辰也没走出‘乱坟场’(抛埋尸体的地方)……明明记得白天放网时走过的路,但兜兜转转(转来转去)还是回到原地……”
当病房里患急性脑膜炎的娃儿退了烧,止了呕,心跳脉象平稳时,离放勋正常的交班时间已过去足足7、8个小时。
卫生院里一片寂静,走廓口的灯也显得疲乏,小姑娘裹了毛毯正在值班室的长椅上酣睡,放勋有些心疼,抱起来轻轻拍拍背:“乖乖,醒来,回家了……”
深秋的夜有些冻人,冷风吹散了小姑娘的最后一丝困意,雾气升腾,打湿了父女俩额前的头发,二八大杠的把手上凝结的水滴偶尔滚落到绑着的椅架(绑在车上供孩子坐的木椅)上,发出“嗒嗒”的声响,眼前一片漆黑……
当车子第三次到了王家堡桥头的供销点门前时,小姑娘有些怕了,转过头去:“爸,咱们遇上‘鬼打墙’了?!”
放勋停了车撑上(架上),抱了姑娘下来:“不是‘鬼打墙’,我们只是暂时失去了方向,现在需要停下来,静心休息一会儿……”
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再后来就做了母亲,偶尔也会迷茫困顿,失去方向,“现在我得停下来,静心休息一会儿……”她学会了这样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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