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高二那一年,才懂事的。
——题记
遇见朋友,谈起自己的孩子读高中后成绩一落千丈,感慨住校生活让孩子无所适从。他说的,我懂,他不懂的,我也懂。因为我高中三年没有住校,所以我懂得更多。
你也许觉得我写上面这段有点神经错乱的感觉,其实我清醒得很。我写东西时,不喝酒。写完才喝,一边喝,一边把写下的文字再慢慢读一遍。
高二那一年
我高中三年没有住校,但我从高二开始就是住校生在一个班,直到高考。
高二那一年,我身为仅有的几个走读生,坐在五十多个住校生当中,我忽然变得懂事了。这懂事,说白了,就是明白了世间的心酸与冷暖。
我高一读的四班升高二时成了文科班,我想读理科,所以必须出来。父母觉得住校班的学生比较能吃苦,学习劲头足,所以找关系让我进了一班,一个住校班,也是三个住校班中成绩最好的那一个。
我高中就读的学校叫柳铁一中,原是柳州铁路局管辖的一所重点高中。柳州是广西的交通枢纽,柳州铁路局曾经是全国七大铁路局之一。广西境内,只要通铁路,都归柳州铁路局管。
因此,柳州铁路局的职工就遍布广西境内,他们的子女要读高中,最好的选择就是来柳铁一中。考上柳铁一中是不容易的,这些沿线小站考上来的学生都是当地的翘楚。因此,当时也把住校班叫做沿线班。进到一班,有一段时间,我很关心他们都来自哪里。
融安、融水、鹿寨、全州、来宾、金城江,一班的学生都来自这些地方,每个地方一两个人。总体来说,桂林地区一派,南宁地区一派,反倒家住柳州的,成了这个班的另类。
我记得当时从四班进到一班的有七个学生,这七个学生让一班的班主任韦健老师如临大敌。
“来了好好读你们的书,一班的学生都很老实,很安静的,莫来了把氛围搞乱了啵。”韦健提醒我们七个,我们都默然。
开始两个月,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和一班的学生格格不入。他们看我们怪,我们看他们傻。
高二那一年
打开突破口的是我,我是一个好的诱导者,我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在那个年代,“请说出你的故事”就已经成为我的口头禅。
一班是要上晚自习的,韦健不给我们上。我装模作样地说自己在家学习效率低,想在班级上自习。恳求几次,韦健答应了。
于是每天下午五点半放学后,我就开始在学校里游荡。
先打几局篮球,打累了,打饿了就去找吃的。住校班的男生带我到校外一家螺蛳粉摊,让奶佬下碗粉,要多舀红油,另外加一块钱豆腐啵。
辣出一头汗,吃爽了,喝一瓶豆奶,回去上晚自习。
一班的学生纪律真的很好,高高的书堆后面,安安静静地写题。我没这么快动笔,一般先看看小说,然后看看哪个空着的座位,合适聊天。
要知道,走读的回去之后,班级空出六个位置。我每个晚上自习的座位都不固定,我想找谁聊天,就坐到他附近去。
我记得我和一个叫王贇的女生聊过几次,我记得是这个名字,因为我是认识了她,才知道了贇这个字。
我当时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傻,还有父母希望自己女儿“晕”的。但后来我知道,这个字意味着能文能武还有钱,顿时觉得用这个字当名不错,但是,就是发音不怎么好听。
王贇这个女生很内向,鬼知道当年和她怎么搭上话的。也许她本身太内向,在班上少有人和她说话,遇到我这种百无聊赖的,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我和她聊的内容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住校生的日常生活。
食堂的饭菜好不好吃啊?几个人住一个宿舍啊?女生有几个宿舍啊?男生能不能进女生宿舍啊?诸如此类。
作为一个走读生,对于住校生活缺乏体验,一半靠想象,一半靠道听途说。
那时住校生的生活还是挺艰辛的,八个人住小小一间,没有浴室,没有空调,甚至连插头都没有。那个时代学生不需要用什么电器,如果要说电器,除了手电筒,就是游戏机。
那个时代,好像大家都没有手机。不对,班主任韦健有一个。上课时偶尔来电声响起,他会淡然地把手插进夹克的内袋,掏出手机接个电话。他说的不长,但我们都感觉挺长,因为他的演出很精彩。
我那个时代的高中生确实没手机,但他们有GB,甚至有GBA,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大家自行百度吧。任天堂开发的GAME BOY,是我们那一代孩子集体记忆。口袋妖怪,则是集体记忆中一款最经典的游戏。
一班有几个男生,上课倒头就睡,老师也不怎么管。开始我们这些外来者感觉很惊奇,后来慢慢也习惯了。
晚上打着电筒抓妖怪,整宿整宿的抓。抓到一个珍稀的品种,把床板都要捶个窟窿。
“阿壮,NB啊,都满级了。”
“霸王,放你的出来看看。”
课间,走廊上都是这些暗语,开始我们都不怎么懂。看着他们的黑眼圈,有种瘾君子似的感觉。
后来,我也玩了一段GB,也玩了一段口袋妖怪。总时长十个小时左右吧,就怎么都不想再玩下去了。
太磨人了,抓不完的妖怪,走不尽的迷宫,闯不完的关卡。十七岁的我,第一次有空虚的感觉。
而对于沿线班有些哥们来说,高中的住校生活有如黄家驹的一首歌,歌名是《无尽空虚》。
在青春年华挥霍,不管挥霍什么,都好似原罪。但又有什么办法,远离亲人,功课艰难,生活困苦,还不让抓几个妖怪乐呵乐呵,那还活个什么劲!
后来,我几乎带着同情的眼神看这几个天天趴着睡的哥们。有时想劝他们几句,后来想想,自己算哪根葱。
无聊也就罢了,关键吃得也清汤寡水,味同嚼蜡。
有一次中午没回家,一班一个哥们带我去食堂打饭。排队很久不说,吃的菜太差!
生生的冬瓜,嚼不烂的木耳炒肥肉,煮的发黑的青菜,我吃两口就不吃了。而住校的几百个学生,天天就吃这个。
有一次,邀约几个一班的好友去我家吃个饭。老妈想着人多,都是大小伙子,就简单粗暴的搞了三个菜:炸鸡翅、凉拌粉丝、酿豆腐啵。
酿豆腐啵是广西菜,就是把肉末、芋头、马蹄做成的馅料灌到豆腐泡里,然后先炸后蒸。味道咸鲜,而且很顶饱。
那天家里来了几个同学记不清了,只记得一进屋,就抢凳子似的做到了饭桌前。然后都不用筷子,直接抓起炸鸡翅就啃,一边啃,一边再塞一个豆腐啵。
不到半小时,三个菜一扫而空。就连凉拌粉丝最后的花生碎,都被擀到碗里吃掉了。老妈看着瞠目结舌,但也没其他准备。只好拿出家里的一箱椰子汁,让大家喝。
于是又一顿猛喝,终于,一箱椰子汁剩下两罐,大家算是吃饱喝足了。
接下来,这些哥们不愿意走,想看看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不大,有个书桌,还有个书柜。
他们用油腻腻的手打开我的书柜,眼神中满是羡慕。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书,就在我的床沿依次坐下,安静地读。
就这样,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爸下班回来了。大家喊了叔叔,看见我爸坐下来要吃饭,还招呼大家要不要也吃点。
这才有同学知趣地说:“叔叔,我们吃过了,我们先回去了。”
于是他们带走了我小半架子书,从《上下五千年》到《射雕英雄传》。
那一次,我知道,这些住校的学生真的太饥渴,从物质到精神,太饥渴。
正因为这样,他们才选择抱团取暖,整个一班,是年级最有凝聚力的班级。
周末,大家都回不去家。男生相约去打牌喝酒,女生相约去逛街唱歌。
所以住校班的学生,比我们这些走读的更早进入社会。男生喝醉过,女生失恋过,这些故事我都听过,慢慢地也懂事了。
尽管韦健对谈恋爱这事抓的很严,但班上我知道的就有几对。有的男女搭配我真的有点看不懂,心想这男的怎么能看上这么丑的女的,或是这漂亮女生怎么选择这么挫的男的。但后来慢慢相通了,就是找个伴,寻求一个依靠。梁山伯和祝英台也是这样才产生感情的,读书,在山上读书,在封闭的环境里读书,人总是要寻求一些精神的寄托。
高二那一年
铁一中里还真有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几块水泥地的篮球场,那时颇为荒僻。但下了晚自习,总有男女生邀约上去散散步。我总是带着好奇,看着他们走出教室的后门,目送他们远去……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啦…… 想她
啦…… 她还在开吗
啦…… 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这是一首属于我高中时代的歌,创作于1999年,那一年,我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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