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安眠
杜若开车送林夏天回医院,见她眼底乌青,刚刚真的被她吓到了,不过哭出来也好,心里会好受点。
这么多年还是一点也没有变,性格还是这么好强,什么事情都自己扛,忍着不说,这些年肯定受了很多委屈,杜若靠在座椅,思绪飘向远方。
“你怎么没叫醒我呢?”
“时间还早,饿不饿?喝点水。”
杜若还记得她睡醒有喝水的习惯。
“谢谢”
“买了三明治和果汁,你带上,饿的时候记得吃。”
“好。”
林夏天拍拍脸,试图清醒一点,“我先走了”
“夏天”
“恩?”
“我和叶泽、南星不一样。我们不一样,朋友这么多年,就是用来麻烦的,有事随时联系我,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
她知道他口中的“我们”是指他和自己,“知道了”
林夏天回病房时,遇到邱护士,“邱姐,这么懒?”
“上午有个姓的律师过来找温先生,两人聊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还不让我们护士进去。”
“好,我知道了,谢谢邱姐,麻烦你了。”
“没事”
“我先过去了”
“好”
温一寒还在睡觉,刚坐下,他就醒了,“我吵到你了?”
“没有,在等你。”
“都解决了?”
“恩”
林夏天的手紧紧包裹住温一寒微凉的手掌,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掌心,感受着他皮肤下微弱的生命搏动,声音闷闷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温一寒…”
她又唤了一声,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更像是在汲取力量:“温一寒…”
温一寒的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耗尽了力气,才极其缓慢地、带着小心翼翼的怜惜,用指腹轻轻滑过她眼下那片浓重的乌青和消瘦的脸颊轮廓。他的声音虚弱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在”
“这样…会压疼你吗?”
林夏天在他掌心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幼兽。
“哈哈…不会。”
随即,她将整个下巴的重量都卸力般托付在他温热的掌心里,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安稳的港湾。她闭上沉重的眼皮,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声音轻得像呓语:“温一寒…我好累…”
她微微侧头,让他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憔悴的脸:“这几天…睡觉总是半夜惊醒,总要看看你才敢再闭眼…你看看,我的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委屈,却也透露出深藏的不安和长久的煎熬。
温一寒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闭眼时毫无防备的脆弱模样,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泛起尖锐的疼。这份疲惫,这份惊惶,都是因他而起。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用指关节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她的下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承诺:
“那…今晚留下来,睡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带着无限的心疼:“你…安心睡一觉。”
那简单的一句邀请,像暖流瞬间注入了林夏天冰冷疲惫的身体。她依旧闭着眼,嘴角却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那笑容在她满是倦容的脸上绽开,如同乌云缝隙里透出的一缕阳光,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和全然的信任,纯粹得令人心颤:
“好。”
这一夜,短暂得如同指间流沙。
林夏天蜷缩在温一寒身侧,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耳朵紧紧贴在他单薄的胸膛上。
那胸腔下的心跳,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微弱却顽强地搏动着,像一盏在无尽寒夜里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风灯。 她睡得异常沉静,连梦境似乎都知晓此处的珍贵与脆弱,仁慈地绕道而行,不忍前来打扰这偷来的片刻安宁。
她的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近乎贪婪的眷恋,轻轻抚上他胸膛的起伏。每一次呼吸的微弱扩张,每一次心跳的艰难搏动,都通过指尖的神经末梢,无比清晰地传递给她——那是一种缓慢的、带着沉重疲惫的节奏,一种生命正在被无声抽走的旋律。
泪水,毫无预兆地、无声无息地滑落。
它们滚过她的太阳穴,渗入鬓角的发丝,带来冰凉的触感。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擦拭。因为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心碎的认知里,这胸膛下的心跳,这指尖感受到的温度,这给予她片刻安宁的怀抱…都是沙漏里飞速流逝的金沙,是她倾尽所有医术与祈求,也无法挽留、终将逝去的珍宝。
温一寒沉睡着,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入这片夜色。林夏天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领。
她无声地呜咽着,身体因为压抑巨大的悲伤而微微颤抖。
手指依旧固执地停留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那每一次艰难的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那是生命最后的坚持,也是命运残酷的倒计时。而她,只能像一个被钉在岸边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在名为“死亡”的洪流中沉浮,指尖徒劳地感受着那一点一点、不可挽回的…微弱下去。
这短暂安眠的代价,是清醒后更深的绝望。
这份相拥的温暖里,浸透了深入骨髓的无力与即将永别的剧痛。每一秒的靠近,都像是在预支诀别的痛苦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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