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四
正在编公众号,张同学发来语音:耿老师的母亲过世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就告诉你一下。
耿老师就是耿显国。他在陈店中学待了16年,在新县二中已经待了17年——看样子,我敬爱的耿老师在退休前是不会挪单位了。

初二那年,从窗口往外看,瞥见一位穿着敞口风衣的人疾步从食堂打饭返回。我的眼神不自觉追随他步伐,他的皮鞋在大阴天也发出好亮的光。耿春兰凑过来说:他就是我大哥,刚从大学毕业,说是要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做贡献,竟然回来了。
耿老师就这样走进我们的视线和话题中来。
英语老师余老师教我们一个月就病了,张老师临危受命接我们班。他认真到极致,严厉得可怕,于是我们就悄悄羡慕起一班的同学——传说他们的英语老师耿老师特别和蔼可亲,吴自力还敢爬到他背上呢!据说他也不恼,反而背着吴自力转圈圈。
在这样那样的期盼中,初三来了。耿老师已经是我们的英语老师了。我才知道他学的政治专业,学校缺英语老师,他是补漏的。没想到这一补,就是三十多年从没歇口气。
他接我们二班应该受了不少闲气。一是前一任老师太严厉了,二是都在传我班要解散。他有一次把书重重地摔在讲台上,开口打算批评我们,却结巴得说不出来。全班哄堂大笑,他气得回头就走。我们以为他不会教我们了,没想到第二天他还是步履整齐、精神抖擞地站在讲台上。
2003年春,耿老师再一次和我成了同事。我才慢慢知道,我尊敬的耿老师虽然写字一流,电脑技术一流,但与人交往是那样的朴拙。有一次他对我说:“小四,老师真不明白,有的人当面说的那么好,背后却使绊子。有的人昨天还找你调课,今天就不答应你跟他调课。你说怎么跟我陈店人不一样呢?”
这样的好人,在单位多多少少要受一些委屈。那次教研室让我交一节视频课,我认为耿老师要评职称,就让给他交。第二天我碰见他问起,他说已经变成别人了。我咬牙切齿打算问个清楚时,他安慰我:“算了,小四,已经交了,找也没用。”
在千难万难中,他的高级职称材料在去年送去评选了。我们都认为他是理所当然的高级教师:敬业、奉献、踏实、憨厚、不抱怨、不抢功。但他说:“你忘了我结巴?我口才不好,答辩有问题。”
口拙是一个老师最大的“槽点”吗?我反而认为“嘴笨”的人,往往更务实,更吃苦耐劳。世界上大多数的顶级工匠都是“口拙”的。
海伦·凯勒说:“有视觉的人,他们的眼睛不久便习惯了周围事物的常规,他们实际上仅仅注意令人惊奇的和壮观的事物。然而,即使他们观看最壮丽的奇观,眼睛都是懒洋洋的。”
口齿伶俐者也许靠嘴解决了很多问题,于是就忽视了行动的力量。
所以我回复老师说:“如果哪个评委因为你说话迟缓给你不及格,他不仅眼瞎没看见你满头白发,而且耳聋没听到你在一线站了三十多年的回声。”
还好,老师顺利过关,我的一句恭喜的话还是在他帮我拉票的时候才说出来。
方老师活得活色生香,每每把我从抑郁中拉出来,耿老师过得脚踏实地,常常让我想起小时候的田埂地沟。
譬如今晚,我看着他白发亲娘的遗像,听着他妹妹悲痛的哭声,和他对面拉几句家常,见他和一帮亲戚学生忙着挪电灯……竟然从秋天的黄叶中缓过神——不讨巧的人生才是自然规律。
耿老师,谢谢有你这样的老师从我的世界路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