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挣脱食堂的飞来美食

那年我十一岁，就来到远离父母的小城来上学。那时住校生的生活很艰苦，基本上肚子里没有什么油水。

食堂的饭菜没什么花样，大概有两种菜，都属于制作手法粗犷豪迈，制作过程激情奔放的类型。

一种是土豆块煮白菜。土豆被倒进一口大铁锅，直径差不多一米，加水浸泡半天，用硬刷子搅一搅就权当是洗了。

泡过的土豆不削皮，既省事又省原材料。直接上案板，横竖各一刀，切成四块。大小不一、连皮带泥的土豆块就被扔进锅里，多半锅为准，灶上大火开煮。

长白菜，一边由外至里撕，一边用笤帚扫，以示处理。一般是掰下一片随意地撕扯几下，也是扔进大锅用水泡一下，算是清洗。

土豆差不多快熟的时候，把捞出来的白菜片子倒至一口锅里，撒上几大把盐，继续煮。直至煮熟了，倒进早已准备好的大铝盆里，每个盆里再随便浇上一两勺辣椒油，算是正式完工。

另一种菜是土豆丝，过程、方法差不了太多，只是多了一道擦土豆丝的工艺。不过，那工艺也是极尽硬落和豪放的风格。

土豆丝擦子是可以架在大锅上，两边卡好，下面烧着开水。左右手同时开工，一手一只土豆，前后来回推拉，那情景是颇为壮观。

在这两种菜里边，同学们相对比较偏爱土豆丝，并非是它口感更好或口味更佳，而是它能保证熟了，而土豆块得看运气。

当时，同学们经常开玩笑，调侃这两种菜的色形味，说我们的食堂是“白水漂白菜，越白越可爱；土水煮土豆，一人一大块”。

这个说法我是认同的，因为菜汤洒在衣服上不必担心，根本留不下印迹，而嚼在嘴里“次啦次啦”的声音也彰显了那菜的“乡土”本色。

至于主食，馒头和面条永远都是食堂的两大主旋律。那颜色、形态和味道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让人铭刻肺腑、不敢忘怀。

童年记忆:挣脱食堂的飞来美食

食堂蒸馒头，大概是那个年代的学生记忆中很特别的一道风景吧。远远望去，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抬着面粉袋子，把面粉倒进搅绊机器。

加入清水，再添入一些诸如发酵粉、碱面和所谓的增白剂之类的东西。一旦开始搅绊和面，那轰轰的巨响，简直响彻云霄、地动山摇。

并且一股浓郁的酸味随风流转，让人大老远就掩鼻而逃。蒸出的馒头总是在两种极端状态徘徊，要么稀粘不成其形，要么坚硬无处下口。

童年记忆:挣脱食堂的飞来美食

至于馒头的颜色，却是从未蒸出过一次白生生的模样。不是灰白偏暗，就是深黄发黑，总是一幅令人惨不忍睹的景象。

而面条，一般都是采购回来的粗条挂面。只不过考虑到开饭时间和卖饭效率，食堂总会早早地煮出，浸泡在冷水里。

这样做真可谓一举三得，一来提前煮好，卖饭的时候不至于慌张。二来用冷水浸过，面条不再烫嘴。三来多泡一会儿，显得面多量足。

本来面条的质量就很一般，再加上如此泡制，色泽就会显得灰暗而且发漂，那味道就如同嚼纸，泛着浓浓的土腥味。

问题在于，就是这些东西都不能保证吃饱。尤其是周六日，只剩下我们几个离家远的同学，食堂要么更加不用心，要么干脆就不开火。

总之，食堂的味道就是一道魔咒，让人总想逃离，却又总不能逃脱。到街上的面馆或小摊去打打牙祭，也只是偶尔为之。

于是，很多时候，我们就会在周六放假前多买上一些饭，留待星期天用开水泡一下，糊弄糊弄五脏庙了事。

然而，有一次，我们竟然意外地挣脱食堂之后，获得了一顿令人馋虫大动的美食。

那正是寒冬的一个周末，宿舍里只剩下我和另一个同学。第一天晚上，宿舍的仰承（旧时北方屋内用木条撑档，用报纸或麻纸糊的一种平顶）里一直有动静，我俩怀疑是里面钻进老鼠。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打着手电从已经破了的洞伸进头去查看。结果，老鼠倒是没找到，看见仰承里面有个圆滚滚的东西，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和同学在黑暗里不好确定那是什么，感到既好奇又有一点点吃惊。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取下来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经过一番折腾，终于用一根长棍把那个东西一点一点挑到跟前。我没敢直接用手拿，一用力，把它从仰承顶上挑了下来！

原来是个塑料袋，掉到床上一下子散开了，里面的东西也洒在了床上。赶忙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小袋大米！

哎哟，这可是好东西，那时候算是稀罕物。只是看看那袋子，上面积满了灰尘，也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放上去的，或许是上一届学生放在那儿忘了。

如果是那样，这可有点儿年头了。而且，大米里有半粒的和黑色的小颗粒，说明还被老鼠啃过，再加上一直捂着，有一些霉味儿。

我和同学看着这袋大米，不断地摇着头，嘴里直喊可惜。这个肯定是不能吃了，只好扔了！我们把大米收到袋子里，顺手抛到了窗台上，一会儿出去顺便扔了。

唉！白忙活了一早晨！刚看到大米时喜悦此时全部化作满心的失落，宿舍里显得更加清冷。一波三折之后，灰心丧气的我们就连生炉子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事儿弄的！”同学叹了口气，“要是能吃该多好啊！”

“别想了！”我劝他，“都不知道放了几年了，而且还有老鼠屎！”

“唉！唉！”同学感慨不已，“大米啊！要是蒸熟了，那可是，哎呀，香喷喷，啧啧啧！”

“嘿嘿，”我不禁笑出了声，“瞧你那点出息！要不然，你去把它蒸了去！”

“真的，我可是真想！”同学看了看饭盒里像糨糊一样的冷面条，咬着牙说，“要不，咱们仔细拣拣，多洗几遍，不行吗？”

我猛地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就这干！”我下了决心，“你去拣拣，然后洗净，我去生炉子！”

说干就干，我和同学迅速地各自行动。不一会儿工夫，我就寻来了柴，抱来了碳。一阵烟雾燎绕，随即炉火就生着了。

童年记忆:挣脱食堂的飞来美食

这时，同学把那袋大米拣了又拣，洗了又洗。忽然，他大吼一声:“就这样吧！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说着，我俩大笑着在饭盒里装了水，把它放在了炉子上。

“哎哎，我说，”我望着炉火上的饭盒问同学，“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听我妈说的呀！”同学一张嘴，我就是一愣！

“什么叫听，你妈，说的？”

“就是，我也没做过，就听我们说过一次！”

“那，那能熟吗？”

“差不多吧！要多煮一会儿！”

事已至此，也只能等着了。再不济也比食堂的那一饭盒糨糊好吧，实在不行，就按同学说的多煮一会儿，还就不信它不熟！

我们一面忐忑地煎熬着，一面死死地盯着饭盒。终于，开始往外冒气了，而且在空气中似乎真的有点米饭的香味！

哎呀，看来真的可以！我俩终于把一在吊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不停地朝着饭盒嗅一嗅，再咽上几次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炉火和饭盒。

好不容易熬到饭盒不再往外冒气，我俩估计着差不多熟了。垫了一块毛巾，把饭盒从炉火上拿了下来。

哎呀，烫得我一边急忙把饭盒扔到地上，一边用手捏了一下耳朵，又哈着气甩了甩手。这时，同学已经用筷子在撬饭盒的盖子了。

童年记忆:挣脱食堂的飞来美食

“嘣”的一声响，紧接着“哗啦”一下，盖子掉到了一旁。只见一阵雾气腾起，透过朦朦的雾气，饭盒里居然真的是一粒粒的米饭熟啦！

我和同学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抽动了一下鼻子，同时向饭盒伸出筷子，又几乎同时送向了嘴里。

“哈，哈，哈，”我俩一边哈着气，一边不顾形象不顾烫嘴的后果，大嚼几下，一口吞进肚里，又忙伸筷去夹。

总共也没多少的米饭，在我和同学的争抢和嬉笑中，三下两下就全部进肚了。只剩下四道犹疑的目光在饭盒上来回扫视，嚅动着的嘴唇显得意犹未尽。

尽管不一定卫生，虽然也没有吃饱，但就是这一顿意外飞来的米饭，让我们挣脱了食堂而享受到了意料之外的美味。

直到如今，我都能记起打开饭盒盖子时那薄薄的轻雾，饭盒里白花花的泛着晶莹的光泽，还有那弥漫在空中的浓浓香气。

我想，那穿过了长长的岁月，仍能给我以温暖和美好，不仅仅是那盒热气腾腾的米饭，也不止那阵阵的香气。

童年记忆:挣脱食堂的飞来美食

应该，还有那苦中作乐的欢愉，以及稀薄微茫的希望！

一定是的！2019.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