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昨夜的上元灯会直热闹到四更天,今儿巳时出门时,街上尚静悄悄的。梅兰宴就在四季坊,乘轿过去也不过两盏茶的工夫。可身为主家,我自应该早些过去以恭候友客佳人。刚在二楼坐定,正听老板寒暄,楼下就来报说,顾姑娘到了。凝香阁虽不远,可此时即到,委实早了些。
顾姑娘今儿似乎是着意装扮了一番,通身透着精致,眉心玫红的梅花印迹更添楚楚韵致。许是妆容的缘故,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梅兰宴设在四季坊的二楼内侧。四季坊的老板是个妙人儿,他将二楼南北一分为二,南侧临街,北侧临水,沿着水岸错落有致地种植了四时花树。二楼凭栏内外,分别安置了厚重的凹凸横隔,凹有凹槽、凸有凸槽,每个圆槽痕迹处恰能牢牢嵌住放进的四时盆景花卉。在此二楼北侧,起坐行处既能近赏精心布置的盆景花卉,遥望处又能观水岸红绿花树交相辉映,更有淡淡幽香随习习微风送入,沁人心脾。颜色、芬芳、花型、枝型、容器、暖炉、风口......花枝错落有致、花香浓淡宜人,真是一步一景,面面俱到,无一处不透着老板的奇思妙想,精巧布置。
兰花娇柔、梅香清幽,然而这一切都不在顾姑娘的眼中。掀开悬垂的竹节状软帘的刹那,顾姑娘的眼睛四下一扫,旋即眼中似起了一层薄雾......我心中微痛,却只作不见,引她在窗侧就坐,可避风可观景。值此良辰美景,捧茶对坐闲谈,曾是我幻想中无数次出现的场景,只是二人心情与想象中绝不相同。温热的梅花茶,酸酸甜甜的,顾姑娘小口啜着,似乎喜欢又似乎心不在焉。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我绝不能先开口。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终于,她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猛地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王公子,自福州归来后,可有见过马公子吗?”我装作一怔,“马公子?哦,你说紫阳兄?我回来几天后,他来过府上一次。我们一起喝过酒。”顾姑娘的眼睛亮了亮,“哦?他去过您府上?我原以为他今天会和您一道来呢。”我温和地一笑,“哈,紫阳兄那天来看我,似乎有什么心事,不过他没说。我当晚喝醉了,都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第二天去观里找他,想邀他一起来我府上守岁迎新,他没在。”我执过茶壶,给顾姑娘稳稳地续上浅红的梅花茶汤,“初五开市,也没见他。观里也不像回去住过。想着也许是回老家拜望亲朋,或者哪里出了急事,着急请他去帮忙处理?”顾姑娘双手合捧着茶杯,茶杯的水猛地一晃。“顾姑娘,怎么了?”“哦,我......我......没事,只是一时失态,请公子见谅。”我大度地一笑,“姑娘客气了。我也担心紫阳兄呢,不知他到底去了哪里?也没个讯息。也不知何时回来。”顾姑娘双眸变得水盈盈的,辛酸的语调中带着低低的叹息,“也许侠客们终究是喜欢独来独往、潇洒江湖的吧......”
楼梯上传来的喧嚷声,想来是邀请的朋友们到了,我忙起身迎接,转身的刹那,眼角瞥到顾姑娘一低头,两滴珠泪落入茶杯中,溅起小小水声,荡开浅浅涟漪。兴高采烈的友人们已经喜笑颜开奔上来,我只好站在楼梯口一一热情接待。品花听琴,觥筹交错,新年后的第一聚,宾主尽欢;顾姑娘苍白的面色也以天寒气弱轻巧地遮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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