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常在没防备的时候来打扰。
难得的阳光灿烂,昨天下午赶紧洗衣服,被子,虽然今年春节注定要低调的度过,但是生活总得继续。
正在晾衣服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刘先生一家子,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方。
那还是现金交易的年代,我在一家旧电器市场打工,职位是市场管理员,一度还升为“经理”。所谓的旧电器市场,说是二手货交易市场也行,那时候没有朋友圈,但是旧货行业也是抱团的,哪里开了新的市场,只要请到行家进场,大家就会跟着进来经营。
那时候我自然还很年轻,闪闪发光的傻白甜。不管是做管理员还是“经理”,其实都是老板关照和鼓励,招租早就靠老板的魅力搞定,我每天的工作无非就是和同事巡市场 ,和商户搞好关系,定期派发租金电费等通知单……租户自己会拿支票到楼上找财务,懂得江湖规矩的人都清楚,坐着收钱的财务,比所谓的管理员更值得交往。
刘先生在我们旧货市场里还真是有点特殊,当时我们市场的旧货经营户,百分之九十八都是潮汕地区的“自己人”,他们抱团而来抱团而去 ,而刘先生虽然租了一个位置不错的铺位,可他是湖南人,我记得除了他,还有一家是梅州客家人,还有一位我老乡,嫁给了潮汕人 ,另一位四川女子,也嫁给了汕尾人,这几位“外地”人,在旧货市场显得特别“另类”,我就经常听到潮汕老板娘们在背后说人家女子嫁过来,都没学好潮汕话。
这些潮汕商户给我的印象:孩子从小就被培养做生意的经验,再苦再穷,宁愿借钱也要出来学做生意,潮汕老乡们会互相帮助,带着他们。有一家人,男主人头发都白了,带着三个小孩,孩子也不大,每天就在店里学修电器。有次我找老板签协议,他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认识字。还有一家,男才女貌,年青无敌,他们还没有小孩,可是我找男主人签协议的时候,他也很不好意思,签自己的名字都是歪歪扭扭的,他也说自己不认识字。
那个时候,我自然也不懂得生活的苦。说回湖南刘先生一家,虽然是“外地人”,可他的生意也不错,也许湖南的客户都是他的了。刘先生个子瘦小,脸色发黄,印象最深的是他嘴唇是紫色的。他太太和小舅子才很有潇湘特色,皮肤白白嫩嫩,太太刚生了个胖小子,我们都很喜欢逗娃,经常借着巡场的机会,趁机摸摸娃的脸。
刘先生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开口就是“李小姐”,“温先生”,每月的费用准时交到财务手上,平时就是和他那也是不爱说话的小舅子忙着打包,发货,要么就是在修理电器。
说是老板,还真没有老板的样,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过,他家生意好,市场里大家是看得到的。我相信同行之间肯定比我更敏感,何况同行大多数是“潮汕”人。
有一天,我听到同事说,刘先生和他小舅子去进货,路上被打劫,几千块还是几万块(具体不记得了)货款被抢了,人也被打得头破血流。废旧二手电器进货成本是很低的,赚的就是便宜的钱,但是无论几千还是几万,都已经是很大的数目了。
得知这样的消息,听说还不是第一次被抢了我巡场路过刘先生的店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结果看到刘太太一家都愁眉苦脸的在干活 ,刘先生的头缠满了胶布,像是刚从战场下来的伤病,纵然是这样,他还是带伤战斗,正在店里干活。
我自然是一句话都没说,假装看不到就走开了。当时我很害怕,看不得任何“受伤”都画面,我会联想各种流血的场面……
这事,很快就被我放下了,刘先生一家我也忘记了,因为我很快就被调走了,而市场也因为当地人决定不再续租,要自己拿回来经营,听说也发生了一些纠纷,但是我已经是局外人了。
记忆虽然突然把我带了回去 ,刘先生一家的脸庞我记忆犹新,但是我很清楚,我们不会再见了,再见也怕认不出来了,我只好假装祝福有用,祝福他们一切安好。
这两天念念不忘刘先生,是我在复盘:“老板”也是一种职业,也是在谋生,可能是借钱来讨生活。任何行业都是有门槛的,刘先生哪怕是自己有钱做老板,可是在旧家店行业,他自己就得学会修理电器,还要知道如何进货,更加要努力抱团。他被匪徒抢了钱财,还被痛打一场,万幸是小命保住了,否则一家人该有多绝望?我一直好奇,为非作歹的人,一时逃过法律的制裁,事后是内疚还得侥幸?他们也有家人,这样挥霍着别人带血的钱,心安吗?这些永远都不会有标准答案,而我不感谢苦难,更加不信报应。
当年的我,只会觉得老板就是老板,打工就是打工,羡慕老板能赚钱,却看不得任何受伤流血的风险。
生活的另一面 ,还是时间教会我的,将心比心,自然能明白什么叫“不容易”。
感谢消失茫茫人海里的湖南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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