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5岁时,JASON同时考上高中和技校,他想读高中考大学,但父亲执意让他上技校。那是80年代,技校还只招收“非农业户口”的学生。
JASON不从,甚至让要好的同学、初中的班主任轮番去家里做工作,但当父亲固执己见,不容纷说和辩驳。
他只好顺从父亲的意志去读技校。毕业后进工厂工作,努力自学拿到学历及各种资格证书,但“没读过正规大学”这件事,始终是他的心病。
后来每每提及,他都对父亲不让他读高中这件事耿耿于怀。他说,以自己的努力程度,一定能考上大学。
父子俩每每因为什么事争执起来,俩人都用高分贝的声音讲话,JASON很多次扯到“我考上了高中你都不让我上!……”以此证明,你并不总是对的。那当父亲的,便噤了口。
被儿子责怪了许多年,大概也为当年替儿子做的选择后悔到了无话可说,大概也因为,他老了。每每露出落寞的神情。
有次我就对JASON说,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你现在不也很好吗。他们那个年代,视野、眼光毕竟有限,那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他们当父母,又没有经验。
讲后面那句,是因为那时看了《请回答1988》。
德善是家里永远被忽略的老二,餐桌上的煎蛋是弟弟的,漂亮衣服是姐姐的,连过生日她都要跟姐姐一起。在想要“单独过生日”的愿望被父母忽略后,她难过地大哭一场。晚上回家时,发现爸爸在路边等她,手里捧着个蛋糕。
德善爸爸说:“爸爸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爸爸,爸爸也是头一次当爸爸,所以,我们女儿稍微体谅一下。”
《请回答1988》我看了两次开头都没看下去,直到这一幕,才爱上这个剧,才知道为何这部剧得分那么高。
我人生学到的很重要的一项原则是,对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就接受,就面对,就放下。
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如果连父母都不能接受,人生就会有很多的苦要承受,指心理上的。
德善的爸爸能跟德善讲出这样一番道歉的话,请女儿“稍微体谅一下”,我们之所以感动,是因为这种“正常”的交流,在我们这代人的亲子关系中,是很罕见的。父母长辈,鲜会有人跟孩子道歉,即便他们错了。
小孩子总以为父母都是对的,因为弱小,因为父母足够高大,好像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长大了才发现,父母并不总是对的,所以冲突,所以叛逆,所以成长。
我第一次认识到父母并不总是对的,是在参加工作后。
那时候家里刚买了第一台双缸洗衣机。
我爸爸作为家里的权威,对洗衣机的使用说明书做了很详细的研究,又教给我们如何使用,先按哪个键后按哪个键,好像都做了标识。后来洗衣机转不动了,他就责怪我妈责怪我们没按要求操作,要不就怪我们衣服放太多了。
我是学机械出身的。在厂里遇到机床动力不足,需要换三角皮带或调整皮带轮间距。我猜家里的洗衣机也是皮带传动的,转不动是因为皮带摩擦力不够、打滑。要知道,当年的家电售后服务可不像现在这样方便,打个电话维修师傅就上门了。
有一天洗衣机又转不动了。我就把后盖打开,三下五除二把三角皮带卸下来,位移了一下皮带轮……果然不出我所料。
再后来,我就买了根新皮带换上,洗衣机正常运转,我爸也就不再说我们操作不当了。
我们这代人,从小大都是怕父母的吧。至少我是这样。因为能时刻感受到长辈的威严。
有时即便觉得父母不对,也不敢当面说出来。甚至像德善那样大哭一场也是没有过的。
我妹妹刚参加工作那年,好像是受她一个热爱摄影的同事影响,很积极地买了冲洗照片的显影液、相约等材料,在卫生间布置了个暗房洗照片,她还真的拿底片冲洗了黑白的照片出来。
可我爸觉得她不误正业,“弄那些事做什么”,粗暴地干涉……
很多年后,她跟外甥女说起小时候“受的管(束)”,我还记得她洗照片的事,她自己记得其它的几桩往事,这件事好像忘了。
父母并不总是对的,对子女的兴趣爱好,如果他们能多鼓励,多欣赏,多肯定,多赞美,多嘉许,一定会令子女更有成就感,甚至收获更精彩的人生吧。
JASON的姐姐从小喜欢画画。以至于学校课本的空白处都画了西游记的人物,有次画画被发现,她的画本连同书本被家长粗暴地撕掉,扔到了院子里,她被警告“不准再画”,父母怕她只顾画画,耽误了学习。当年也没有各种的培训班,父母整天为生计就够奔忙的,哪顾得上孩子的业余爱好?
很多年后,她凭年少时对绘画的热情和一点功底,去学了面塑,还曾被评为本市的“十大民间艺人”。说起当年如果父母支持她学画,不横加干涉,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成就。
可是,我们的父母那一代人,又有谁懂得或听说过“赏识教育”呢?
没有。
没有人经过培训才当的父母,也不用经过考试合格才成为父母。
小叔有次说起当年他想回山东,有一个到青岛大学工作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因为爷爷奶奶强烈反对,只好作罢。爷爷奶奶早已过世多年,小叔也退休多年,回想起来,仍有落寞和唏嘘的成分。
爷爷奶奶也并不总是对的。
当初买第一套房子时,我妈很担忧我的生活,跟我说过至少两次:“你花那么多钱买房子,压力太大了啊。”当时我们手里只有10万块……
后来房价一路飙升,我便很庆幸没听父母的话。
再一次觉得,父母并不总是对的。
人在面临选择时,求学、就业、择偶、生活的城市……很多时候,左右两条路,甚至是三岔路,选择了任何一条,可能都会有遗憾,都会在多年后让人有假想的空间,“假如当初走另一条路……”
人有时会说,这是“命运的安排”,有时会在“别人”那里找到自己的借口,比如父母。
要知道,父母并不总是对的。当子女越长大,越发现,父母并不总是对的。那就对了。
请接受,接受他们是你的父母。
他们已经给了我们,最好的,生命;我们在他们那里,也已经获得了让自己生活得更好的能力;最重要的,那些“并不总是对的”的事物,是一种借鉴,教会我们——做好自己子女的父母。
一代一代,也就是这样带着爱,带着遗憾,带着歉意,带着故事,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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