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三）

待所有检查做完，已经过去两三天了。当然，由于每天出院的人也多，我终于等到了病房的一张床位，把大包小包都移进房间我的床头柜里面去了。

原以为房间会比外面清净些，哪知进去第一晚上，我仍然睡不着觉。房间有四个床位，其余三人都留了陪人，他们晚上租小床搁在病床边要随时候命，比如照顾患者吸痰吸氧、把留置物引流的东西倒掉，观察药水瓶快滴完了呼叫护士等等。房间本来挺大的，但多了陪人和一些衣物杂件等等房间显得很拥挤。

我赶巧在窗户边的病床上，可以看外面的风景了，于是拉了帘子围成一个小空间希望能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但很快，隔壁病友喉咙里“呼呼”的痰鸣音让我总感觉自己喉咙也不舒服了，不知道是哪里堵得慌。

探头一看，原来病友是一位老人，做了气管切开术，喉咙里的痰岀不来，导致呼吸不畅。老人的儿子在旁边耐心地伺候着老人，一会儿给老人捶背一会儿又帮老人做按摩推拿，轻声细语，感觉他就是一个孝子。无论儿子怎么用力帮助，老人的痰依旧咳不出来，于是他经常叫护士推机器来吸痰，但是等护士一离开，老人的痰鸣音依旧高一声低一声地响起来，咳嗽声会时不时地惊醒刚刚合上眼的我。

搬进病房时由于是晚上，我没顾得上看清楚病友。第二天一早，我才看清楚我面前的三位病友，两位老人、一位十九岁的女孩子。他们身上挂的管子太吓人了，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四到五根引流管，头上绑着绷带像战场上的伤兵一样只露出鼻子眼睛和嘴巴，我又吓了一大跳。

我偶尔也会到走廊去散步，迎面走来的都是头上绑着绷带身上挂着各种引流管的人，都有人陪着他们慢慢地挪着步子，他们或目光呆滞或眼神空洞。哎，生病太惨了！

后来，我和房间女孩子的妈妈熟了。通过聊天，得知女孩子起初只是长智齿，比较疼，疼的次数太多了，她们不得不来医院检查。结果一检查，智齿后面长了一个良性肿瘤，反复感染导致反复发烧反复不见好转。考虑到肿瘤有恶变的风险，她们不得不做了手术，那天的手术从中午一点做到了凌晨一点才结束，医生从口腔里面进去切了智齿和下颌骨角。由于一边磨牙缺了会影响两边的脸型，医生又从女孩的腿上切开十几厘米长的胫骨（连少许肉，要填充空虚）移植到她口腔中去。

她妈妈在手术室外面担惊受怕地等哭了。她无从打探得到哪怕一点儿手术室里面的信息，只能像很多家长一样，默默地祈祷，默默地在手术室门外站了十多个小时。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我在走廊散步的时候，还碰到了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看样子才三十多左右。女的搀扶着男的，一脸悲寂，原来他们在医院里已经住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陪丈夫来做化疗，钱也用得差不多快没了。我问起病情，猛一抬头看到男人的右脸上长了一个如桃子大小的肿物，已经呈现半黑黄了，左脸干瘪瘦弱塌陷下去，两眼也似睁未开的样子。我整个人的心沉下去了，万箭穿心，感慨人生怎么这么痛苦啊。

护工阿姨告诉我，来这里看病的人没有哪个不花个十几二十几万才出院的，她感觉钱不是钱，是纸，只有身体好才拥有一切呀，人但凡一沾上大病，这一辈子挣的钱都扔在医院里了。然后她又关切地问我哪里不舒服，我告诉她我耳朵边（髁骨）摸到了一个肿物，取出来去做个病理检查。她轻叹一口气，那就好。而我心里真不踏实了，要花十几二十万哪，这么贵？真的病不起！

随后有隔壁病友证实了这一点，他说他来了几次了，今次来了11天，一共花费十六万多，这不，他从口袋里摸出了缴款清单拿给我看。果然，真的花的不少啊，照这样算下来，一天一万的花销是不够的。我怀疑我来错了地方，这么小的一个手术需要来这个知名的大医院来做吗？然而所有检查都已经做完了，我似乎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