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灵鬼远慧,她想自己不知道谁是外婆,叫一声谁答应谁就是了。她在一帮老人前站定,先吸一口气,然后大叫一声:“外婆”。
老外婆激动的站起来,看着眉眼像小时候的阿凤外孙女,爱怜的把她拉进怀里。“给外婆看看。”外婆上下打量远慧,远慧把左脚缩在后面。外婆看见她的鞋子开口了,大脚趾头漏在外。
放开远慧,外婆拿出一双新鞋。“来比比看大小合适不?”
“有点长,外婆我脚长得快的。”远慧把脚贴着脚底比比,担心外婆收回去,赶紧说她的脚长得快。
阿凤母亲在女婿报喜之后,日夜不停的给两个外孙女一人赶做一身新衣新鞋。她没见过两个外孙女,只能做大一些,宁大勿小。
“还有衣服也试试。”一身新衣拉进了祖孙距离,奶奶没有给远慧姐妹做过衣服。她们的衣服都是妈妈自己做的。
阿凤见妈妈特意给两个女儿做的衣服鞋子,心里暖暖的。
满月后,阿凤依旧背起孩子下地劳动,晚上自己照顾。儿子的到来,给这个家注入希望,公婆欢喜了,孩子大一点就留在家里两个老人照顾,他们享受着含饴弄孙的晚年幸福。
爷爷叫孙子小宝,学名还没最后定夺。在“远鹏、远平、远祥”中取舍,既要符合八字命理,又要好听,叫起来朗朗上口。
小宝一岁了,超生孩子瞒不住了。福寿被降一级工资,取消选调中心小学资格。失去选调资格,他们夫妻还是聚少离多,照顾孩子和生计都落在阿凤一人身上。
包产到户后,劳力多的人家,在做完自家活路就帮别人家做。开始时,主人家就管饭管酒管烟,主人家一起参与劳动。一两年后,有的人家直接出钱请人做田地里的活路。
阿凤积攒一点钱,买了一台缝纫机。孩子大了,衣服裤子磨损大,缝缝补补的活太多,缝纫机缝补快许多。
买布不再需要布票,想买多少买多少。有了缝纫机,帮孩子们做衣服很方便,几个孩子穿得整洁利索。衣服短了小了,拆开重新添一点布料修补一下就合身了。
市场有各种样色的布料售卖。年轻人放弃穿着工艺复杂的传统民族服装,在市场购买布料请裁缝做新式服装。
阿凤仿照在县城看见的衣服式样,自己裁剪,用缝纫机给两个女儿做衣服。她做的衣服样式简洁色彩明快,吸引了村里的小姑娘们的目光。姑娘们吵着要穿远慧那样的衣服,远慧可得意了。
村里有人拿布料请阿凤做小姑娘的衣服,阿凤就无偿帮忙做。还有的人干脆请阿凤代买布料帮忙做衣服,这些人家在农忙时帮她家做活路。
一个男劳力帮别人家做一天农活开工钱五块,主人家管两餐饭,提供烟酒。给阿凤换活路 人家,一样张罗两餐饭,供烟酒,只少付工钱而已。专职手工做一件衣服耗时不止两天,而且她做的衣服比市场卖的车缝线密实,不易炸线开缝,女人们愿意请阿凤做衣服,让男人还活路。
阿凤每天简单收拾一下家务就坐在缝纫机前,开始一天的缝纫工作。她根据衣服主人的年龄,体型决定不同的做法。爱跳爱跑的小男娃,做宽松一点。干活的人穿的肩膀接缝处走两回线。
今天做一个小姑娘的裤子,定制的姑娘胖乎乎的。裁剪布料的缝头比正常裤缝略宽,裤裆处放大一倍缝头。胖子走路双腿间摩擦大,裤裆容易磨损。她还考虑到万一姑娘再长胖有放大余地,只是现在多一分布,给后面修改留下余地。
阿凤拿起花粉和尺子刷刷在布料上画出轮廓,手起布落,裁剪出前后片,腰头、口袋。然后把裤子两后片叠在一起车缝,特意走两次线,缝合内侧库管也走两次线。小孩子喜欢在口袋装东西,因此做口袋的布料选厚实一点的白布做,密密实实缝两次。
请阿凤做过衣服的人都知道她手艺好,做的衣服耐穿,因此阿凤手里的活越来越多。她夜里安顿好儿子接着赶工。
在替姑娘们做衣服时,阿凤很开心。一天她想起木头小人,用碎布给小木人做了一件衣服。粉红色短裙,小木人一下子变得俏皮可爱起来。
小木人换了新装仿佛变了一个人,看着陪伴自己三十多年的小木人,犹如当年一样,穿上短裙更美了,不禁感慨时光催人老,对镜黑发中夹杂几丝白发。来拐西的这十几年,除了生了孩子,没做出什么成绩。孩子们逐渐长大,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经济上的压力大,仅靠福寿的那点死工资不够开销。
请她代买布料人越来越多,经常买料子,老板给的价比单买一件衣服的料便宜。她悟出一个道理,买布越多价格越低。于是她试着买一些小姑娘们喜爱的布料放在家里,按单件价格收布料钱,再收取加工费,每件衣服多赚一点批发布料差价。这样做一件相当于做两件的收入。
之后阿凤每次少量购进新款布料,然后以远慧的尺寸制作成品展示。有忙要衣服穿的,试穿合适就直接买走了。有的担心自己选的布料做出不来不好看,即使多出一点钱也愿意买现成的。
阿凤准备在缝纫上大展拳脚,远慧对做衣服也有兴趣,放学后学着车线,裁剪好的布料她可以缝合成成品。她想等远慧初中毕业后,再买一台缝纫机,俩娘母一起做。
阿凤基本算是专职做缝纫了,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下地劳动。能出钱请人做的活路请短工做,腾出更多的时间做缝纫。她不仅做衣服,还带修改衣服大小,做被套等等,一些缝缝补补的她免费帮忙。做缝纫大大改善了经济状况,她的收入比福寿父子两的工资之和还高,渐渐地在家里有了话语权。婆婆很少再挑剔儿媳妇的不是,主动承担家务,留时间给阿凤做缝纫。
看见阿凤的成功,心灵手巧的邻居马三嫂,在自己大张旗鼓把临路的房间改成缝纫店。马家在路口,位置好,外村慕名来找阿凤做衣服,往往被马家截胡。
虽然熟悉人还会找阿凤做衣服,但是多一个竞争者,生意还是受到不小的冲击,收入减少了三成以上。缝纫对有针线基础的人来说,是个技术含量不高的行业,被效仿甚至被取代都有可能。阿凤陷入苦闷之中。
做缝纫很辛苦,看起来比做农活轻松,但是世上每一种谋生方式都是辛苦的,只是各自不同吧了。几年下来阿凤长时间坐着不动,腰疼难忍,大腿也隐隐做痛。有时工作久了都站不起来,或是站起来身子歪斜也不自知。医生说是腰椎膨出,压迫坐骨神经造成大腿痛麻,建议不要长时间坐着不动。
村西头陆家开了缝纫店,挡住了西边的客流,阿凤的生意就更差了。
县城里大街小巷出现了很多小店,卖油盐酱醋、香烟、肥皂洗衣粉,一些店专门卖衣服。可以试穿,买不买都可以试穿。阿凤在那些服装店观察,做工自己做的衣服与店里出售的无法比,每件衣服还有一张标签,好多字都不认识。
“你家的衣服做得好好。”
受到称赞,店主很高兴。说:“我家的衣服都是大厂家的货,敢保证质量。好看耐穿,你试试看看。”
阿凤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脱衣服,笑笑拒绝了。交谈中,她得知店主的衣服来自广州,店主坐几天几夜火车背回来的,都是最时髦的款式。
阿凤站在店里看年轻姑娘们挑选衣服,注意观察她们选的衣服式样,默默记在心里。老板的生意很好,试穿之后,合适就买走,有的人一次买几件。
阿凤在县城里一转悠,发现一个批发日用品的店,在那里进货的人很多。有的推着自制的小车拉货,有的用箩筐抬。进货的人进进出出,挑选着自己的货物。这里比其他地方都热闹,有点像过年赶年场那样,人声嘈杂,看着场面阿凤感觉有点眩晕。
阿凤看见娘家寨子里一个人在那里选货,那人也发现了她。”你也来进货?"
"进货?”
"就是买回去卖,很好卖的。"
被进货人热情情绪点燃,阿凤掏出身上不多的钱购买一点盐、肥皂、洗衣粉、卫生纸常用的东西,老板用一个纸箱帮她装好,然后她扛着纸箱走到车站,坐中巴车回家。
乘车回家途中阿凤心想,先试试看,果真如那人说的那样好卖就赚点零花钱,卖不掉可自用。
婆婆见阿凤大手大脚买回这一大堆东西,担心盐吃不完回潮了浪费钱,很不高兴。
“现在村里几家做衣服的,生意不好了,城里有好多的服装店,年轻人赶场顺别就买了衣服,现买就可现穿了。我们这种衣服怕是也做不长了。”
“你难道要放弃做得好好的缝纫生意?”
“不是的,我想先买一点日用品回来,在家里开个小店试试。你看去赶场不就是为买这些东西吗?”
“我们把家里的大缸腾出两个,我还想进点酱油醋买。你和爷爷可以照顾店,不耽搁我做衣服,方便邻里家里多一份收入。”
婆婆担心哪天又被带上“资本主义的帽子”,他们家“地主帽”才摘得没几年。担心儿媳妇这样折腾影响儿子的前程。自家可是吃够了成分不好的亏。
婆婆不同意阿凤开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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