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熟的鸭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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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二十期：晚熟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没人在意，村里人都管他叫鸭蛋。因为他是傻子，上学的时候总考鸭蛋。

傻子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他喜不喜欢。叫他鸭蛋，他也会答应，不觉得被人冒犯了。

他现在已经有四十岁了，这个称呼还一直伴随着他。他成了鸭蛋，鸭蛋成了他。

鸭蛋的父亲三十多岁时才生的他，现在也有七十多岁了。他父亲一年比一年老了。谁也不知道鸭蛋父亲还能活多久，他死后鸭蛋怎么办。

鸭蛋每天无忧无虑，在村子里晃荡，从来没考虑过以后的日子。这些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后来，鸭蛋家突然多出了一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年纪。人们对这突然多出来的小女孩感到好奇。

鸭蛋的父亲说，这是鸭蛋的女儿。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鸭蛋根本没结婚，怎么可能突然多出个女儿？还是五六岁大的小孩。

后来人们才知道，女孩的父母又生了两个儿子，养不起，要弃养。鸭蛋的父亲就带回家养，给鸭蛋当女儿，给鸭蛋养老。

女孩上幼儿园了，是鸭蛋父亲给接送的。七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人骑着电动车载着女孩往返学校和家里。

鸭蛋的父亲能做的不多，只希望能多活几天，等女孩长大一些，可以照顾自己和鸭蛋了再死。

几天前，他骑车去接女孩的时候，因为下雨地上泥泞，电动车打滑。摔下来的时候，电动车压到他的腿。他爬起来，扶正电动车，推着去学校接女孩。

因为赶着去接女孩放学，他的腿伤加重了，治疗后不能下地，只能躺床上。

半夜里，鸭蛋父亲要上厕所，叫了他半天，他才迷迷糊糊醒来，茫然地看向四周。听到父亲叫他，他有些懵。刚刚那个包子他差点就吃到了，因为有人叫他包子没吃着，他正生气。他父亲还在叫他，他反应来，那个声音是从他父亲那里发出来的。

打开灯，他闻到一股尿骚味。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照父亲吩咐的，给父亲拿了条裤子，端了盆水。

照顾老人和接送女孩的任务自然落到鸭蛋头上，虽然他还和孩子一样需要人照顾。

后来，他知道了，以后晚上让父亲少喝点水，这样晚上就不用起夜了。他虽然傻，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就好像他知道，刚刚父亲叫他是尿急了，那弥漫在空气里的气味是父亲尿裤子了。

人人都说他傻，他可不傻，他只是反应慢。他早就不尿裤子了。父亲这么大了，还尿裤子，真羞羞脸。

早上，女孩过来叫他。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他才想起来，女孩上学是他接送。

半年前，他父亲带着女孩来到他面前，对他说，以后这就是他女儿。

女儿，他嘴里重复着这个字眼。这对他而言是个陌生的词，可能在哪里听说过，但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不是因为他傻，而是他不需要了解。女儿是什么？又不能吃。

要上学了，饭还没吃，他肚子都有些饿了。父亲躺床上了，要他来做饭了。他最讨厌做饭了，那个火冒起来感觉会烫手。他怕烫。

“别做饭了，爷爷给了钱，我们去外面吃。”

他赶紧带着女孩出门。外面的包子、面条都好吃，昨晚的包子没吃着，正好去外面吃。家里一直是父亲做饭。父亲做的饭能吃，但一点也不好吃。他想说，但是说不出口。

太长的话他说不来，只能用手比划，但是父亲从来没有耐心从他胡乱比划的手势中弄明白他要表达什么。

他骑着车带女孩去早餐店。

“鸭蛋，今天你送女儿上学啊，厉害了啊。”

他点点头，眼睛直溜溜地看着包子，他已经闻到包子的香气了，和他梦中的一样。

“包子。”他说。

老板笑着点头，给了女孩一个包子。

他着急地比划，老板就是不懂他也要吃。

“再来一个。”女孩说。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也递了一个包子给鸭蛋。

吃过包子，他满意地骑上电动车送女孩上学。女孩明白他要表达什么，他很高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笑着的，因为他感觉到嘴角流下来的口水了。

到学校了，女孩从车上下来，就被几个男孩围了起来。

“傻妞来啦，大家快躲开。”其中一个男孩笑着说。

他穿着宽松肥大的校服，脸上拖着长长的鼻涕。

“我不是傻妞。”女孩反驳。

“他是傻子，你是傻子女儿，当然是傻妞。”

“我爸才不是傻子。”

流鼻涕的男孩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朝鸭蛋砸来。女孩冲上前，张开手挡在鸭蛋面前。

鸭蛋着急地扑过去，两只手环绕在女孩身前。

电动车因为没有人扶，向鸭蛋倒来，撞到鸭蛋腿上。

鸭蛋被撞得膝盖微曲，忍着痛，没有叫出声，艰难地说：“她……不是……傻妞。她……是……林……舒妍，我……女儿。”

他站直身体把女孩护在身下，电动车往另一个方向倒去。

砰。

调皮的小孩跑开，女孩轻轻推开鸭蛋。“你回去吧，我去上学了，等放学再来接我。”

鸭蛋点头，用手势比划着。

女孩转身，笑着挥手：“知道啦，中午见。”

看着女孩走进校门，鸭蛋脸上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