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雄(公元前 53 年 - 公元 18 年),字子云,西汉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人,中国古代杰出的文学家、哲学家、语言学家。他早年以辞赋闻名,写下《甘泉赋》《羽猎赋》等传世名篇,与司马相如并称 “扬马”;中年后却远离辞赋创作,潜心撰写《太玄》《法言》,试图融合儒道思想为乱世立 “精神坐标”;晚年历经王莽篡汉,虽被迫作《剧秦美新》,却始终以学术避世,坚守文人本心。可你是否好奇:在 “辞赋能换富贵” 的西汉末年,他为何放着受帝王赏识的 “捷径” 不走,转而钻进《太玄》的晦涩哲理中,甘受 “众人笑其迂腐” 的冷落?面对王莽篡汉的乱世,这个连官场应酬都懒得参与的学者,又如何在 “不合作” 与 “保性命” 间找到平衡,让自己的学术火种得以流传?
扬雄的童年,藏在两千多年前蜀地成都的巷陌间。他的父亲扬客是个普通小吏,家里不算富裕,却有一木箱祖传的旧书 —— 从《诗经》《楚辞》到司马相如的《子虚赋》,都是父亲省吃俭用从书商手里换来的。扬雄三岁时,第一次摸到竹简就不肯放手,母亲常笑着跟邻居说:“这孩子别的不喜欢,就爱抱着书发呆,连街上卖糖人的吆喝都引不动他。”
五岁那年,父亲带他去参加蜀地文人的聚会,有人当场吟诵司马相如的《上林赋》,“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的句子刚落,扬雄就拉着父亲的衣角问:“这些话怎么能把水写得像活的一样?我也想写出这样的句子。” 父亲惊讶地看着他,把他抱到膝头:“写这样的句子,得读很多书,还得懂天地间的道理,你能坚持吗?” 扬雄用力点头,从那天起,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读书,母亲煮的粥凉了都顾不上喝,常常是父亲把竹简从他手里抽走,他才肯去睡觉。
十岁时,扬雄已经能背诵《楚辞》和司马相如的所有辞赋,还开始模仿着写小赋。有一次,他写了一篇描写成都锦江的短赋,拿给当地有名的学者林翁看,林翁读了之后,摸着他的头说:“你的文字有相如的灵气,但少了点‘忧世’的重量。你要记住,辞赋不是用来炫耀文采的,是要写出心里的话,写出百姓的苦。” 这话像一粒石子,在扬雄心里激起了涟漪 —— 他后来写《甘泉赋》时,特意在瑰丽辞藻下藏着对帝王奢靡的讽谏,正是源于这句教诲。
青年时的扬雄,是蜀地出了名的 “书呆子”。别人忙着交游权贵、谋求官职,他却把自己关在小屋里,要么读书,要么练字(他后来还成了著名的书法家,擅长 “八分书”)。有一次,同乡劝他:“子云,你这么有才华,去长安找机会啊,说不定能像司马相如一样当大官。” 扬雄却摇头:“我读书不是为了当官,是想弄明白‘人该怎么活,天下该怎么治’的道理。” 可他没料到,命运最终还是把他推向了长安 —— 那个让他既成名、又迷茫的地方。
人生关键事件:从辞赋红人到哲学 “苦行者”
1. 初入长安:一篇《甘泉赋》的成名与迷茫
公元前 12 年,扬雄 31 岁,经蜀地学者杨庄推荐,被汉成帝召入长安,任给事黄门郎 —— 一个负责在宫中起草文书、陪伴帝王的小官。刚到长安时,扬雄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能亲眼见到帝王,有机会像司马相如一样用辞赋影响朝政;忐忑的是长安的繁华与官场的复杂,和他熟悉的蜀地巷陌截然不同。
这一年,汉成帝要去甘泉宫祭祀天地,扬雄随行。看到甘泉宫的奢华 —— 宫殿用金玉装饰,祭祀的仪式铺张浩大,扬雄想起了蜀地百姓的贫苦:有一次他回乡,看到旱灾时农民抱着枯死的庄稼哭,连饭都吃不上。回到长安后,扬雄彻夜未眠,写下了《甘泉赋》。赋中先用 “冠高山之崔巍,披云汉之昭回” 描绘甘泉宫的壮丽,结尾却笔锋一转,写道:“恐后世之靡丽,遂作赋以讽之”—— 明着写宫殿的美,暗地里却劝汉成帝不要过于奢靡。
汉成帝读了《甘泉赋》,连连称赞:“子云的文采,不亚于司马相如!” 立刻把扬雄升了官,还常召他入宫,让他写赋描写游猎、祭祀的场景。扬雄又接连写下《羽猎赋》《长杨赋》,每一篇都藏着讽谏的深意 —— 比如《羽猎赋》写汉成帝打猎的盛况,结尾却提醒 “兵革之不试,而威德之不弛”,劝帝王不要沉迷游猎,要重视民生。
可随着名气越来越大,扬雄却越来越迷茫。他发现,汉成帝只喜欢他赋中的 “华丽辞藻”,却根本没在意他的 “讽谏之意”—— 该奢靡还是奢靡,该懈怠还是懈怠。有一次,扬雄在宫中遇到老臣刘向,忍不住问:“先生,我写赋是想劝陛下向善,可陛下只看文采,我的苦心是不是白费了?” 刘向叹了口气:“子云啊,辞赋就像带糖的药,陛下只吃了糖,没吃下药啊。你要是真想影响朝政,光靠辞赋不行。” 这番话,成了扬雄人生的 “转折点”—— 他开始思考:辞赋到底能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不能,那什么能?
2. 中年转向:放下笔赋,钻进《太玄》的 “牛角尖”
公元前 7 年,汉成帝去世,汉哀帝即位。扬雄 46 岁,此时的他已经彻底放弃了 “用辞赋讽谏” 的想法,开始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哲学著作中。他每天关在书房里,对着《周易》《老子》琢磨,想写出一部能 “总结天地规律、指导人生与治国” 的书 —— 这就是后来的《太玄》。
《太玄》模仿《周易》的体例,分 “玄经” 和 “玄传”,用 “天、地、人” 三才之道,阐述 “阴阳变化、万物发展” 的规律。扬雄写《太玄》时,条件很苦:他家里没钱买竹简,就用木牍写,写完一面再写另一面;没有助手,所有文字都靠自己一笔一划刻;有时候遇到难题,他能坐在书案前发呆好几天,连饭都忘了吃。
身边的人都笑他:“子云,你放着好好的官不当,整天写这些没人看得懂的东西,不是迂腐吗?” 甚至有人讽刺他:“《周易》是圣人写的,你也敢模仿,不怕遭天谴?” 扬雄却不生气,只是笑着说:“圣人也是人,他们能思考天地道理,我为什么不能?就算没人看懂,我也要写 —— 说不定后世有人能明白我的意思。”
有一次,他的学生刘歆(刘向之子,著名学者)来看他,看到满屋子的木牍,忍不住劝:“老师,《太玄》太晦涩了,天下人都不理解,你写它有什么用?” 扬雄拿出刚写好的《太玄赋》,念给刘歆听:“观大易之损益兮,览老氏之倚伏。省忧喜之共门兮,察吉凶之同域。” 然后说:“现在天下很乱,人们要么追名逐利,要么害怕灾祸,我写《太玄》,就是想告诉大家:天地有规律,人生有正道,只要守住‘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走下去。就算现在没人懂,总有一天会有人懂。” 刘歆听了,再也没劝过他 —— 他知道,自己的老师已经把学术当成了 “信仰”。
写《太玄》用了整整七年,写完后,扬雄又开始写《法言》—— 模仿《论语》的体例,用问答的形式阐述自己的儒家思想,比如他在《法言・修身》中说:“学者,所以修性也。视、听、言、貌、思,性所有也。学则正,否则邪。” 强调读书是为了修养心性,不是为了当官。这两部书,成了扬雄学术生涯的 “代表作”,也让他从 “辞赋红人” 变成了 “哲学苦行者”。
3. 乱世自处:王莽篡汉时的 “沉默与坚守”
公元 9 年,王莽篡汉,建立 “新朝”,扬雄已经 62 岁。此时的朝堂一片混乱:有人投靠王莽,当了大官;有人反抗王莽,被处死;还有人装疯卖傻,逃避乱世。扬雄因为名气大,王莽想让他写文章歌颂 “新朝取代汉朝是天命所归”,也就是后来的《剧秦美新》。
扬雄知道,不写可能会被杀,写了又会被后人骂 “投靠篡贼”。他纠结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写了《剧秦美新》—— 但他在文章里留了 “小心思”:表面上歌颂新朝,暗地里却用 “剧秦”(批判秦朝的暴政)暗示王莽 “不要学秦朝”,还在结尾写道:“愿陛下遵轩辕之常道,服禹、汤之法服”,劝王莽要学古代贤君,不要施行暴政。
写完《剧秦美新》后,扬雄就主动 “隐退” 了 —— 他辞掉了大部分官职,只保留一个 “大夫” 的闲职,每天待在天禄阁(皇家图书馆)里整理图书、修改《太玄》《法言》,从不参与朝堂的争斗。有一次,王莽的亲信想拉他入伙,说:“子云,你跟着陛下,能当大官,享富贵。” 扬雄却假装没听见,继续整理竹简,那人没办法,只好走了。
公元 17 年,扬雄 70 岁,发生了一件让他差点丧命的事:王莽的儿子王临谋反被杀,有人诬告扬雄参与其中(其实扬雄根本不认识王临)。官兵来天禄阁抓他时,扬雄吓坏了,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竟然从阁楼上跳了下去,摔断了腿。王莽得知后,调查清楚是诬告,说:“扬雄只是个学者,不会谋反。” 才放了他。
事后,有人问扬雄:“你为什么要跳楼?” 扬雄苦笑着说:“我不是怕死,是怕我死了,《太玄》《法言》没人整理,我一辈子的心血就白费了。” 这一年,扬雄的身体越来越差,但他还是每天坚持修改书稿,直到公元 18 年去世 —— 他去世前,还把《太玄》《法言》的手稿交给学生侯芭,说:“这些书,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传下去,别让它失传。”
4. 身后之名:从 “无人懂” 到 “千年传”
扬雄去世后,他的著作果然像他担心的那样,“没人懂”—— 东汉初年,学者们要么推崇董仲舒的儒学,要么喜欢司马相如的辞赋,对《太玄》的晦涩哲理兴趣不大。甚至有人说:“扬雄的《太玄》是‘异端’,不该流传。”
但扬雄的学生侯芭没有放弃,他带着《太玄》《法言》回到蜀地,一边教书,一边讲解扬雄的思想。渐渐地,有人开始关注扬雄的著作:东汉末年的张衡(发明地动仪的科学家)读了《太玄》,说:“子云的《太玄》,比《周易》还深刻,能让人明白天地的道理。” 三国时期的王肃(著名经学家)也推崇扬雄,把《法言》当成儒家经典来研究。
到了唐代,扬雄的地位彻底 “翻身”:韩愈、柳宗元等 “古文运动” 的领袖,都把扬雄当成榜样 —— 韩愈说:“扬雄之书,好者必有过于《孟子》者。” 柳宗元则在自己的文章里多次引用《太玄》的观点,认为扬雄的思想能 “救乱世之弊”。从那以后,扬雄成了中国学术史上不可忽视的人物,他的《太玄》《法言》被收入《十三经注疏》,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学者。
扬雄的的价值观,是 “学术至上,精神为先”—— 在他看来,人生的意义不是当多大的官、赚多少钱,而是弄明白 “道理”,并把这些道理传给后人。他在《法言・君子》中说:“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 意思是:君子读书是为了修养自己的身心,小人读书是为了讨好别人(像用家禽、小牛讨好权贵一样)。这句话,正是他一生的写照。
他的成就,不止是 “辞赋与司马相如齐名”,更重要的是他在哲学上的 “创新”:在汉代 “经学独尊” 的时代,他敢于融合儒家和道家的思想(《太玄》受道家 “阴阳变化” 影响,《法言》坚守儒家 “仁义礼智信”),打破了学术的 “单一性”;他还开创了 “模仿经典却不照搬经典” 的治学方式 ——《太玄》模仿《周易》,却不是《周易》的翻版,而是有自己的思想;《法言》模仿《论语》,却加入了对当时社会的思考,让儒家思想更贴近现实。
对当时的西汉末年来说,扬雄的存在是 “一股清流”。在那个 “人人追名逐利、官场腐败混乱” 的时代,他不趋炎附势,不参与争斗,专注于学术,像一个 “文化守夜人”—— 用自己的著作,为乱世保留了一份 “精神清醒”。虽然他的思想在当时没产生太大影响,但他的治学态度影响了身边的学者,让更多人明白:学术不是当官的工具,而是追求真理的道路。
扬雄的一生,就像一本 “慢慢被读懂的书”—— 年轻时写的辞赋,像书的 “封面”,华丽、吸引人,让他迅速成名;中年后写的《太玄》《法言》,像书的 “内页”,晦涩、深刻,一开始没人懂,却越读越有味道。他不是权贵,不是英雄,只是一个普通的学者,却用自己的 “固执”,在乱世中为中国文化留下了一颗 “火种”。
公元 18 年,扬雄在长安去世,享年 71 岁。他去世后,学生侯芭把他的灵柩送回蜀地成都,葬在他童年读书的地方。现在,成都还有 “扬雄墓”(又称 “子云亭”),墓前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他在《太玄赋》里的句子:“吾独抱道而无穷兮,固将乘云而遐游。”
两千多年后,当我们翻开《太玄》《法言》,读到那些晦涩却深刻的句子时,或许会想起那个在西汉末年的乱世中,为了学术 “固执” 一生的学者。他告诉我们:真正的学者,不是追着时代跑的人,是能为时代 “立坐标” 的人;真正的坚守,不是在顺境中高歌,是在逆境中依然能守住自己的初心。扬雄的故事,从来不是 “古代学者的传奇”,而是对每一个追求理想的人的提醒:只要你认定了方向,就算没人理解,就算道路艰难,也要走下去 —— 因为总有一天,你的努力会被看见,你的思想会被传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