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老花生藤又开始蔓延了。深绿的叶瓣顺着斑驳的墙根铺开,像一汪无声流淌的翡翠,把夏末的阳光筛成细碎的金斑。母亲总说,花生是最懂得藏拙的植物,开花时把嫩黄的小喇叭举在叶间,谢了便把果实沉甸甸地坠向泥土,从不让人窥见半分得意。
儿时总爱蹲在藤下看蚂蚁搬家。那些褐红的小生灵扛着花瓣碎屑匆匆赶路,偶尔会被突然垂落的子房惊得四散。母亲握着我的手刨开表土,指尖触到圆润饱满的豆荚时,总能带出一串湿润的泥星。"你看,"她擦去我鼻尖的土粒,"花生从不与桃李争春,也不跟石榴比艳,就闷头在土里把日子过扎实。"那时不懂,只觉得剥开褐衣时,象牙白的果仁裹着层浅红的薄衣,嚼起来有阳光晒过的清甜。
后来在异乡的菜市场见到花生,净是装在透明网袋里,颗颗饱满得像工艺品。摊主说这是改良品种,生长期短、结果多,就是少了点土腥味。我买了些回家煮,剥壳时果然利落,可嚼在嘴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是滋味寡淡,而是少了种从泥土里挣扎出来的厚重感。就像城市里精心修剪的盆景,再好看,也少了山野草木那种肆意生长的韧劲。
去年回老家,发现老墙根的花生藤爬得更远了。八十岁的外婆戴着蓝布头巾摘花生,枯瘦的手指捏着豆荚轻轻一捻,"啪"的一声脆响,褐壳就裂成两瓣。她把果仁扔进竹篮,竹条碰撞的声音里混着她的絮叨:"做人就得学花生,把根扎深些,别总想着往高处蹿。"阳光穿过她银白的发丝,在竹篮里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果仁躺在光影里,像一粒粒沉淀了岁月的珍珠。
如今每次看到花生,总会想起外婆的话。这世上有太多植物急于向天空炫耀自己的果实,唯独花生,把最珍贵的部分藏在泥土深处。它懂得,真正的饱满无需张扬,就像真正的成长,从来都是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默默把日子酿成醇厚的甜。
墙角的藤叶又绿了,细碎的黄花藏在叶间,像撒了一地星星。风过时,叶瓣沙沙作响,仿佛在说:向下扎根,才能向上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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