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后一份实验记录按编号塞进蓝色文件夹时,窗外的天光正顺着百叶窗的缝隙淌进来,在积着薄尘的桌面上洇出几道金边。我对着屏幕上那份反复调整了七遍的目录长舒一口气,椅脚在地板上划出半道轻响,惊飞了窗台上打盹的麻雀。
三个月来,这些资料曾是盘踞在书桌一角的混沌。最初只是零散的便签纸,记着灵光乍现的公式推导;后来是打印店取回的期刊复印件,边缘卷着咖啡渍;再后来是实验室的原始数据,Excel表格里藏着无数个深夜的演算。它们曾像失控的拼图,在抽屉里、书架上、甚至床尾的纸箱里各自为政,直到上周我在草稿本背面画下第一版目录树,才突然看清这些碎片之间隐秘的脉络。
归类的过程像在整理一座迷宫。标着“对照组误差分析”的文件夹里,混着半页写满购物清单的草稿;“文献综述”的活页夹中,夹着去年冬天实验室温度计的校准记录。我坐在地板上,把所有纸张摊开成扇形,阳光从上午爬到下午,在某份实验报告的页眉处投下移动的光斑。当“材料特性”“实验设计”“结果讨论”这三个主文件夹渐渐鼓起来,那些曾经纠缠的线头终于各归其位,就像目睹一群迷路的孩子逐个找到家门。
此刻看着屏幕上条理清晰的目录,突然想起第一次进实验室的那天。导师指着满柜的资料说:“做研究就像建房子,这些数据是砖,逻辑是钢筋,最后总要清清楚楚立起来。”当时只觉得是句寻常教诲,直到今天把最后一份文件归档,才懂得那些零散的记录如何在归类中获得重量——它们不再是随手写下的数字,而是能支撑起结论的基石。
明天该去打印店了。想象着这些纸张被装订成册,脊背上印上课题名称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些在台灯下核对数据的夜晚,那些为一个异常值争论的午后,都有了安稳的归宿。就像水手整理好航海日志,登山者收起测绘图,当所有记录各就各位,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带着这本沉甸甸的总结,走向下一段旅程。
窗外的麻雀又飞回来了,落在窗台上啄着什么。我合上电脑,桌面终于空旷下来,只留下一杯喝到微凉的茶,和空气中隐约的、如释重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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