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玉佩之谜
风卷着草灰扑在脸上，巴图没有抬手去擦。宝力刀站在空地上，影子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北坡脚下。远处那缕烟尘还在升，马蹄声断断续续，方向没变。
巴图握紧了短刀，皮绳磨得掌心发烫。宝力刀没动，也没回头，只是轻轻摸了摸幼狼的头。狼耳朵一直竖着，喉咙里滚着低音。
“该回去了。”巴图说。
宝力刀点点头，转身往蒙古包走。脚步很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边界上。巴图跟在他后面，刀没收进腰带，一直攥在手里。
天亮得慢，云压得很低。回到帐篷前，巴图把刀插进土里，蹲下来看宝力刀。宝力刀坐在火塘边，手指抠着地面的灰烬，一圈一圈地画线。巴图不问，他知道他在等。
“玉佩。”宝力刀忽然开口，“不能留。”
巴图皱眉：“昨晚它还亮过。”
“现在不一样了。”宝力刀抬头看他，眼神不像平时那样清亮，反倒像是蒙了一层雾，“它在叫它们走，不是来。”
巴图没懂。宝力刀站起来，径直走向储物角那个旧羊皮袋。袋子缝口用的是牛筋线，他一把撕开，里面那块玉佩露了出来，裂口朝上，映着微弱的晨光。
巴图冲过去抢过来：“别碰！”
宝力刀没挣扎，只是盯着他看。就在巴图把玉佩塞进怀里的一瞬，阳光穿过云缝照在上面，玉身轻轻一颤，泛出一点青白的光。不亮，可巴图能感觉到，空气变了。
宝力刀猛地抱住头，蹲了下去。
“他们在挖……”他声音发抖，“狼穴。”
巴图没再犹豫，抓起玉佩就往灶膛里塞。可还没松手，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低吼。他掀开帘子，看见远处山坡上的狼群全退了，退得整齐，一只不落。连那只总守在帐篷外的老母狼，也带着幼崽缩到了沟底。
这不是害怕，是回避。
巴图重新掏出玉佩，仔细看。裂口边缘有些细纹，像是被什么啃过。正想着，头顶风声骤紧。
雄鹰从高空俯冲下来，翅膀拍起一片尘土。它没停，爪子直冲玉佩抓来。巴图本能地挡在宝力刀前面，只听“咔”一声脆响——玉佩被鹰爪狠狠击中，当场碎成三四片，最大的一块落在他脚边，其余飞溅进灰堆里。
宝力刀突然哭出声。
不是嚎啕，也不是尖叫，就是一声闷闷的、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哭。他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肩膀剧烈抖动。巴图蹲下想扶他，他却一把推开，爬向灰烬里的碎片。
“别捡！”巴图喝住他。
宝力刀停住了，趴在那里，喘气声很重。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嘴唇发白。
“他们已经在挖了。”他说，“三个地方。”
巴图没问他怎么知道。他知道说的是真的。
他捡起那块最大的残片，触手冰凉，光没了，裂口也失去了昨夜那种奇异的润泽。他把它翻过来，背面有半个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符号，又像是一道伤疤。雄鹰在空中盘了一圈，鸣了一声，朝北坡飞去，不再回头。
巴图把碎片塞进怀里，转身扶起宝力刀。他站得不太稳，但没再哭。巴图牵着他走进帐篷，倒了碗热水给他。他没喝，只是捧着碗，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
“我去看看。”巴图说。
宝力刀点点头，没拦他。
巴图带上短刀和一根探路棍，先往北坡走。那里有一处废弃的旱洞，过去几年总有狼在里面产崽。走近时他就察觉不对——洞口周围的土是新的，颜色浅，质地松，像是刚翻过不久。他用棍子戳了戳，至少挖了半尺深，坑底还有铁器刮过的痕迹。
不是牧民干的。他们不用铁锹挖洞。
他继续往西沟走。那边山势陡，本来没人会去，可刚拐过崖口，就看见一片被踩塌的矮灌木，底下露出一个方形的坑，大小刚好够一个人钻进去。土堆在一边，明显是连夜挖的，表面还带着湿气。
第三个点在东崖背阴处，原本是片石垒，现在中间塌了一块，露出个黑口子。他靠近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机油味。伸手摸了摸洞壁，指尖沾了点黑色油渍。
三处都是新鲜痕迹，间隔不远，布局像是在围什么。他站在东崖边上，望着牧场中央的蒙古包，心里越来越沉。
回来的路上，他经过张铭住的羊圈。帘子半挂着，晃了一下。他以为是人起来了，走近喊了一声，没人应。
他掀开帘子进去。
张铭躺在铺盖上，脸朝上，眼睛闭着，脸色发青，但没有伤口，也没挣扎过的迹象。鼻孔和嘴角都很干净，像是睡着了，可呼吸没有。巴图伸手探他胸口，凉的。
已经死了。
他退后一步，扫视帐篷。行李没动过，笔记本还在角落，湿透了，纸页粘在一起。水壶倒在地上，茶渣撒了一地。最显眼的是张铭右手——紧紧攥着一张烧焦的纸，只剩半张，边缘焦黑卷曲，但中间一段还清晰。
他小心掰开那手指。
地图。手绘的，比例不准，但能认出这片草原的轮廓。上面标了三个红点，其中两个和他刚才看到的挖掘点位置吻合。第三个在主峰背后，正是狼群多年栖息的那个大洞。
唯一完整的标记，就在主洞位置。
他盯着那点红，脑子里闪过宝力刀的话：“他们在挖狼穴。”
不是为了杀，是为了抓。要把它们从窝里掏出来。
他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回头看了张铭最后一眼。他死得很安静，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也没反抗。或许他早就明白，这张图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他走出羊圈，把帘子重新挂好。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风停了，草灰不再飞扬。宝力刀还坐在火塘边，抱着膝盖，头微微低着。
他没说话，走到宝力刀面前蹲下。
宝力刀抬起脸，嘴唇动了动：“听见了吗？”
“听见了。”巴图说。
“他们不是回来了。”宝力刀声音很轻，“他们一直都在。”
巴图点点头，从怀里取出那半张地图，压在一块扁石下面。石头是他从火塘边捡的，烧过多年，黑得发亮。
北坡尽头，那缕烟尘消失了。马蹄声也没了。
可他知道，地底下还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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