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开窗,凉风不由分说便钻了进来,透过单薄的睡衣,让人一下子清醒。梧桐叶开始落了,一片又一片,从容不迫,仿佛早就知道自己的归处。枫树却红得恣意,在灰墙黑瓦之间烧出一片火海,与檐下挂着的串串辣椒争艳。
街角的花店摆出了各色菊苗。老板娘依旧系着那条藏青色围裙,手指沾着泥土,正细心修剪一盆悬崖菊。我拿起一朵蟹爪菊,花瓣蜷曲像是被烫过的发梢,香气却固执地穿透晨间的薄雾。最终买了两盆,让它们在阳台上与多肉植物争夺一寸秋光。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来,刚好将书页分割成明暗两半。读到“万类霜天竞自由”时,忽闻天空传来雁鸣。抬头只见人字形雁阵划开云絮,向南飞去。想起小时候祖父曾说,大雁的叫声,是替不能远行的人丈量天地。如今他在南山长眠已十年,雁群年复一年,究竟量完了多少天地?
黄昏来得比夏日更匆忙。才下午四点,霞光已经染透了西窗。泡了菊花茶坐在窗边,看楼下放学的孩子们踩碎满地黄叶。他们欢叫着捧起落叶抛向空中,如同献给秋神的稚嫩祭典。一个穿红毛衣的小女孩独自蹲着,精心挑选最完整的枫叶塞进书包——大约是要做书签,或是送给某个值得赠以一片秋天的人。
哥哥寄来了家乡的老月饼。拆开油纸包,月饼外皮红若琥珀。咬下去是韧韧的口感,芝麻、花生酱和青红丝在齿间轻轻抚慰着舌苔。附着的纸条上写着:“老李师傅年岁大了今年就没做那么多月饼,母亲知道你好这口月饼,特意嘱咐我给你邮寄几块。”眼眶发热,想起那个小小的面点作坊在老家村口路边上,一个老人在奋力揉着面团,身边围着一群被香气吸引来的小豆丁。小时候因为家里拮据,母亲定做月饼时总是提醒李师傅少放油,导致月饼烤熟后面皮发硬,但我们几个孩子还是吃的香甜,如今竟在异乡为这一口甜糯而心潮翻涌。
夜雨来得悄无声息。雨丝斜织在玻璃上,将霓虹灯光揉碎成流淌的星河。收音机里正放着老歌:“春风秋雨多少,往事随流水...”雨声与琴声交织,竟分不清哪一个更显得寂寥。
翻出旧毛衣搭在膝头。羊毛摩擦发出细碎的响动,樟脑丸的气味混着雨水的清新,酿成了独属于秋日的醇酒。忽然明白为何古人逢秋便生悲情——不是秋天太过凄凉,而是这微凉的温度最是醒人,让人再难自我欺骗。
晨跑时又遇见了环卫陈阿姨在扫落叶。竹帚划过青石板,沙沙声如同大地的低语。她忽然停下手,弯腰从落叶堆里捡起什么递过来:“姑娘,这片还很完整,挺好看,给你。”掌心里躺着一枚银杏叶,边缘镶着焦褐,叶脉却仍金黄清晰,如地图上的脉络。
把它夹进正在读的书里。合上书页时不由微笑:原来每片落叶都是一份请柬,邀我们去赴一场名为珍惜的宴席。纵然时光匆匆逝去去,至少心间,还留着那年秋天的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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