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晨雾未散,容若已随着一队铁甲侍卫已护着容若驰至驿仙院门前。马蹄踏碎草叶上的露珠,为首的侍卫翻身下马,将一方乌木匣子郑重递到容若手中。那匣子不沉,却压得她双臂发颤——里头装着野老漂泊半生的魂骨。
院中那株百年古槐下,新土的气息混着晨露的清冷扑面而来。两名侍卫静立坑旁,一人持锹,一人捧着青布包袱。见容若抱着木匣踉跄走来,二人单膝触地,铁甲碰撞声惊飞了枝头早鹊。
"奉谢大人钧令,"年长侍卫声音沉厚如钟,"迎野老归葬故地,接青云旧部英灵回宫。"
容若将木匣贴在心口,朝二人深深一拜。古槐叶影斑驳,恍惚又见野老蹲在树下冲她招手:"丫头,新摘的槐花,给你留了最好的......"
那侍卫接过木匣时,她指尖死死抠进匣边雕纹。直到那方乌木与青布包袱并排落入黄土,才惊觉掌心已渗出血痕。铁锹起落间,忽有风过,漫天槐叶如雪纷扬。
"回家了......"她轻抚重归平静的泥土,一片落叶恰落在新坟顶端,像极了野老当年为她拍落她鬓角的枯叶:“到家了。”
容若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陈年的灰尘在晨光中浮沉。野老的屋子像被时光凝住一般——炕头歪倒的陶罐还留着半截药渣,矮几上那盏缺口的油灯甚至仍保持着最后一次点燃时的倾斜角度。她指尖抚过桌面积尘,划出一道蜿蜒的痕迹,恍若当年野老用树枝在灰土上教她认药名时的笔画。
"劳烦借柄苕帚。"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为首的侍卫默默递来青竹扎的扫帚,柄上还缠着防滑的旧麻绳。
水桶拎来时,惊动了梁上一窝新筑巢的燕子。容若拧干麻布,从窗棂开始擦拭。每抹去一寸尘埃,记忆就鲜明一分:这边是野老给她熬粥的炉灶,那边总堆着晒干的橘皮。当扫至炕沿时,她突然顿住——破草席下竟露出一角泛黄的纸,上面歪扭写着"丫头练习要领"。
不知何时,铁甲侍卫们无声地分散各屋。有人擦拭兵器架,有人整理橱柜。金属碰撞声里,忽然混进"咚"的一声闷响——最年轻的侍卫对着墙角的酒坛红了眼眶:"...野老生前最爱饮酒..."
一名侍卫见容若打扫的差不多了,偷偷拉了她到院落一角,从怀中取了几封信递给她:“女官,此是,恒知托我捎给女官的信……。”
那侍卫朝她躬身行了礼:“他去的匆忙,来不及与女官道别,如今人正是在灵觉寺值守,大约半年方可归来。”
那侍卫见容若犹豫之下仍接了信,便朝她躬身行了礼离了去。
容若将那数封信揣在怀中,洒扫完毕,便又随他们一路回了青云宫。
待夜间回了自己屋子,她从怀中取了那几封信,打开细细瞧了,每一封信上都写满了恒知对自己满满的思念与心事。
“容若,走的太急,未与你道别,方至灵觉寺,奉命要在此驻守半年光景,半年之后,我便可回宫,我面上伤已愈合,一切安好,勿念,等我回来。”
“容若,此地虽寒凉清苦,却也是清净之地,我已将院落洒扫干净,听说你以前在此处时,将菩萨相描绘的很好,今日特地去瞧了瞧,果真如此,细数已过来近一个月光景,再有四个月光景便可归来,对你甚是思念,等我回来。”
“容若,近来可好?这几日我细思量,想着等过几个月我回青云宫,我还是想去和大人提与你一同出宫之事,你可愿意?我深以为大人不喜欢我,先是将我调离含经堂,又将我调出青云宫,不知是否与我提及与你出宫之事有关,可我亦不后悔。你要是愿意,等我归来,我们便一同出宫去,你可愿意?”
容若的指尖在信纸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将那些浸透思念的字句又细细读了一遍。烛火摇曳间,她眉心渐渐蹙起,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她将信纸沿着原有的折痕一一收好,动作轻柔得像在整理一碰即碎的蝶翼。那几页信纸张被仔细抚平,最终妥帖地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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