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号狂人

被冠以外号是何种体验呢？

我学生生涯一直循规蹈矩、乖巧老实，自然被调皮捣蛋的同学略去，失去了获得扬名一世的机会。就连血缘至亲的父母也懒得伤脑赠与乳名，于是我只有唯一一个称呼-我的全名。我一直认为，被唤全名是别无选择下的百般无奈，于是你被归为可有可无的一类，最后被时间漂白，你终于被记忆抹去。而那些朗朗上口、寓意丰富、幽默诙谐的外号，却盘踞脑海，永占一席之地。

                                               老番鸭

老番鸭，这名字每逢用方言一说出口，就会引得全场哄笑。而且被取外号的是个女生，承受的如此匪性外号的女生，该是何等剽悍啊！没错，老番鸭是我的小学同学，她人如其名，是校内远近闻名的悍妇。而给她取名的是正她的同桌兼死对头，一位长得四平八稳、方方正正的男生，人如其名-方正。我记不清这对冤家怎么杠上的，只记得方正把老番鸭这个外号发扬光大，搞得人尽皆知，每逢遇见老番鸭，就会把她嘲笑一番。

她原名王美丽，不知道是不是上帝和她爸开了个玩笑，自从他爸满怀期待给闺女取了个如花似玉的名字后，闺女美丽的花瓣就凋零了。老番鸭是螺旋腿，严重内八，加上发育过早，小学时就夸张地前凸后翘，个子不长脂肪却蹭蹭蹭地横向发展，无奈都堆积到了屁股和胸上。于是，走路对于老番鸭是何等艰难啊？一方面要均衡前后重量，另一方面还要迈开8字形双腿，于是走起路来便像个鸭子般，摇摇摆摆。调皮的方正，于是便给她取了一个非常形象的外号，随便一叫，居然叫出名了。

老番鸭可不是省油的灯，为外号一事，她扯开嗓子破口大骂，把方正骂了个昏天暗地，害得娇小的方正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方正也不是好惹的，他用力去推去撞，没想到王美丽四平八稳地紧抓地面，纹丝不动。方正气得愣是重重给了老番鸭一拳，老番鸭轰然倒地，并发毒誓：我会报仇的！

第二天，方正戴着红领巾，穿着崭新的花衬衫安坐座位。老番鸭露齿而笑，她拿出墨水瓶，用钢笔戳进瓶子，狠命地吸饱墨汁，然后对着方正微笑。“有病啊！”方正蔑视之。老番鸭扬起手臂瞄准方正白净的小脸猛地一挥，颇有指点江山之势。反正白净的脸上顿时惊现无数大小不一的黑斑，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极了金钱豹。在老番鸭咧嘴大笑之际，方正眼疾手快，操起墨水瓶，就朝老番鸭泼去。老番鸭从头到脚，彻彻底底成了掉入泥浆的落汤鸭。

这拼命二人组，于是开启了互相泼墨模式，殃及全班池鱼，大家衣服上都多多少少沾上了墨汁。墨汁泼完，两人就撸起袖子干架了，势均力敌，难分伯仲。最后看客们怕再次遭殃，只能纷纷上前劝架。我以为这对冤家就此会被拆散，没想到狠心的班主任隔山观虎斗，视之为无聊教学生涯的一大乐事，就是不给他俩换座位。于是，我也学着班主任，学不下去时，就看她俩互喷互殴，学习的热情一下子提上去了。

                                                        老黑子

老黑子。我觉得小学男生都挺邪恶的，喜欢给那些外形或成绩，弱势的女生取外号。比如老黑子这个女生，她在课堂上已被老师们彻底放弃，沦为透明边缘人，她自己自得其乐。男生们非要给她刷下存在感，让她变得突兀。她原名叫刘宁，性格倒是沉稳隐忍，憎恨学习，双科考试稳居倒数第一，以双鸭蛋自豪。她长得稍微着急了些，年纪轻轻就爬满了法令纹、抬头纹，加上暗沉发黑的肤色，于是男生们就叫她老黑子，这么一叫也出名了。话说我们班名人真多，随手一抓一大把。

老黑子秉着老持稳重的性格才不理会这些不懂事的小屁孩，她来学校是有要事在身的。她要庇护叔叔的女儿，刘梅。刘梅虽然也稳居倒数，但性格温婉、长相甜美，颇受男生欢迎。只要有男生靠近，老黑子立马跳在前头护崽般双手大开，大喝一声：“离李梅远点！”瞧见那张沧桑与年轻自相矛盾的脸，男生们再也不敢骚扰李梅了。

老黑子很忙，忙着给李梅端茶送水、打饭送菜，忠心耿耿、寸步不离。若有人嘲笑她外貌，她充耳不闻。但若有人说李梅坏话，她就跟那人急。此等忠心，常人难以理解啊，这也是我们小学的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大猫

大猫也是个女生，听这外号，这女生应该像猫咪一般温婉？NONONO!要是用我们那方言一叫，够唬人！大猫是我小学、初中、同学兼室友，我俩就睡邻铺，可我对她一无所知。应该是不敢窥探她戒备森严的隐私。她瘦得皮包骨，却有一双大的出奇、快要蹦出眼眶的眼睛。就像猫咪一样，只要你看她一眼，她就会投之刀刃般冷酷无情的目光，寒光逼人，让你自动退却。

她经常独来独往，也不说话，但只要与她目光对峙一秒，你就会甘拜下风，讪讪而逃。男生们只敢老远喊上一句：大猫来了！见她过来就四散而逃。我不知道大家怕她什么，印象中她沉默寡言，好像也没得罪过人，但大家像见了瘟神般避而远之。

晚自修熄灯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还在聊着八卦。我听见床头窸窸窣窣在响动，应该是大猫在翻动书包里的塑料袋。接着传来清脆的“咔滋咔滋”声，应该是大猫在嚼饼干。每晚熄灯后，床头就会响起这熟悉的声音。突然有一天，大猫以凄厉的女高音尖叫起来，吓得我从被窝里一跳而起。“谁动了我的饼干！”全寝室突然鸦雀无声，这该死的寂静快把我们吞没。

“到底是谁偷吃了我的饼干！”寝室一直回荡着这令人毛骨悚然、摄人心魄的声音。那些长舌妇突然闭口不谈了，好像空气都结冰了。于是这寒透骨髓、哀怨的声音一直在寝室清晰地萦绕。我吓得忙用被子盖住头，双手捂住耳朵。

                                                     老棺材

我那些小学同学啊，可能为了发音抑扬顿挫，朗朗上口，赐名时，非要弄成三音节。前面非要加上一个老字，可十岁出头的小孩，完全跟老不沾边啊，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比如这位-老棺材，就因为人家姓管，非要给人取个这么不吉利的名-棺材。老棺材原名管建华，是个成绩不错、开朗乐观的优等生，是个男生。所以我一直认为，给他赐名的定是想要报复他的女生。

有一次，语文老师给我们三报名参加了语文竞赛：我，管建华，柴烨。语文老师偏爱我们三，特批我们三待在他宿舍静心学习，隔绝调皮捣蛋生的骚扰。我和柴烨正认真地刷题，老棺材突然失声大笑起来。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疯狂、不正常地笑过。只见他手上高举着厚厚一沓碟片，笑得咳嗽起来。柴烨和我好奇地闪过去一探究竟：每张碟片上都画着身穿比基尼、丰乳肥臀、长发飘飘的美女。“原来一本正经地语文老师好这一口啊！”管建华邪魅一笑。

我俩满脸嫌弃，却萌发了探索语文老师抽屉秘密的动机。只见语文老师抽屉里装的满满当当，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们两双手哗哗哗地响着，飞快在物品间移动，翻来覆去最后缴获了两包小白兔榨菜。

“你们这两个小偷，居然偷拿老师的榨菜，我要告诉他！”老棺材用正义的食指指着我俩。“你敢！敢说一个字，我们就告诉老师，你偷看他的黄片。”柴烨意味深长地一笑，耸了耸眉毛。吓得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老棺材，一言不发。

最后我们三意见达成一致，把两包榨菜瓜分，其他事，一律不说。到现在我们亲爱的语文老师还不知道，当年他心爱地学生们在他宿舍里，都干了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