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海没有食言，过了没几天，他提着一只烧鸡和几个肉罐头来学生宿舍看石八达，说了很多让石八达摸不着头脑的话。
石八达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富贵险中求”。琢磨来琢磨去，石八达还是没能琢磨出这话的具体含义来。
汤海临走时对石八达说，每个人的境遇不同，走的路也不同，但只要是朋友，这些都无所谓。
石八达觉得汤海很会说话，这是在替小偷辩解呢。不过石八达还真觉得无所谓，有什么呀，你又没偷我家的东西。
汤海走了，胖子躺在被窝里竖大拇指：“我认识他，汤海大哥，有钱有义气，活得真‘起闯’。”
石八达笑了，心说，这年头真是有意思，还有佩服小偷的。
有天晚上，吴岳来学校找石八达，说他看见马一立混在大潮和汤海他们那群“皮子”（掏包贼）里面，从一辆公交车上下来，打打闹闹地去了一家饭店。石八达说，你不是不管喇嘛的事儿了吗？吴岳“嘭”地踹了一脚墙：“他做贼了！我没看见也就罢了，看见了，心里不好受！”石八达讪讪地说：“随他去吧，他愿意干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儿，咱们要是去管人家，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呢。弄不好，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成仇人了，那多没意思呀？”
吴岳瞪着石八达看了好长时间，留下一句“你也不是什么好鸟”，扬长而去。
其实，石八达不是没管过马一立。石八达牢记着马五临走时说过的话，他不想让马一立因为做贼而吃亏。
前几天，石八达回家拿换洗的衣服，碰见马一立出门，拦住了他：“我有话跟你说。”
马一立嬉皮笑脸地说：“达子，你跟我装什么大人啊？马克思说，伟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你跪着看他。是选择像人一样站着，还是选择像狗一样趴着，每一个人的处世哲学，决定了他是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还是当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这话，你明白不？我爹死了，我得把家顶起来。”
石八达掐着马一立的脖子，直接把他摁在了地上：“告诉你，幸福里大院里不出贼！”
马一立边反抗边扯着嗓子嚷：“你没做过贼吗？你小时候跟我一起偷煤球，长大一点儿你还偷过饭店里的包子……”
石八达撒了手，马一立趁机窜了出去，拐角处传来一声嘶吼：“是兄弟就交往，不是兄弟，咱们以后不要搭腔！”
那天回到学校，石八达想了很多，想到最后，他竟然分析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了。
石八达有些同情马一立，打从他爸爸住院，老马家就败落了。花销大，光指望他妈和他在福利厂的那点儿工资，没法活。
也许汤海是出于好意？不对吧，汤海一直惦记着马波……想到这里，石八达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对呀，汤海可不是什么好鸟！回想起以前和汤海之间发生的事情，石八达警觉起来。汤海主动跟我们和好，主动“贴乎”马一立，绝对没安好心！有心把自己对汤海的怀疑告诉吴岳，石八达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石八达明白，别看吴岳外表粗粗拉拉的，实际上，他精得“比猴儿就缺一身毛”。那可是个粗中有细的主儿，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汤海的用意。
要是这就去把自己对汤海的怀疑告诉吴岳，没准儿吴岳会来个“借力打力”，直接鼓动石八达去给马一立点明了。
眼下看来，马一立已经被汤海洗了脑，要是这么办，就等于提醒他石八达是个喜欢告密的小人，以后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可是石八达实在是不想看到自己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去做贼。
思前想后，石八达下定了不再去管马一立的这个决定。没想到，没过多长时间，马一立就出事了。
那天上午，班主任老师把正在上课的石八达拽出教室，说有警察找他。
石八达吃了一惊，我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了？懵懂着跟老师去了办公室。
两个穿便衣的警察问石八达，认识不认识马一立？
石八达一下子反应过来，喇嘛终于出事儿了！点头说，认识。
一名警察说，马一立因为在公交车上偷钱包被抓了。马一立在派出所里交代，他以前跟你曾经也干过类似的事情。
石八达憋屈得直想哭，喇嘛，你这个混蛋怎么什么都说呀……
把心一横，石八达干脆说了他小时候帮马一立偷煤球、饿了去饭店偷包子吃的事儿，连爬墙去别的大院偷人家晾在院里的地瓜干那事儿都“交代”了。
做笔录的时候，石八达听两个警察说话，知道汤山前几天被警察抓了，这次是因为“强买强卖”还是“强迫交易”啥的。
石八达霍然明白，汤山这几天没找他们，是因为被抓。汤海向他们示弱，是因为怕他们趁汤山不在，再折腾他。
但石八达忽视了一点，汤海“贴乎”马一立，目标真的是马波。
石八达想起来了，那天傍晚，他看见汤海和马波蹲在大院西墙跟下，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样子很是投机。联想到马波叮嘱他不要把她跟胖子打架这事儿告诉吴岳，石八达有点心乱。难道马波还真是个“破鸡蛋”？她怎么有点“狗揽八泡屎”的意思呢？不行，这事儿我得帮吴岳盯着点儿。
警察走后，石八达没有心思上课了，跑去宿舍闷坐了一个上午，眉头都皱疼了。
宿舍里有个装头疼逃学的同学在抽烟，石八达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抽烟的。
三天后，马一立从拘留所里出来，被等在大院门口的石八达抓了个正着。
石八达质问马一立，为什么要在警察面前胡说八道？
马一立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当时他被吓傻了，逮什么说什么，哪还顾得上去考虑什么“兄弟感情”和“江湖义气”？
这话石八达不信，后来进了监狱，信了，由衷地赞叹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威力。
见马一立哭得可怜，石八达的心软了，问他是因为什么被警察抓的？
马一立说，汤海他们在公交车上掏包，被警察两头一堵……其实他没掏包，只是在一旁打掩护。
石八达问，汤海呢？
马一立说，汤海跳车跑了，是从后面的车窗钻出去跑的，警察下去追，没追上。
石八达用当初汤海给的钱请马一立出去吃了几个包子，回学校的路上，脑子乱得像装满了鸡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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