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呼唤

01

太阳忘了出来的冬日，一如母亲阴郁的脸庞，许是雨露沉重，抑或心思如云，刺骨的寒风，恰似来自远方母亲凄厉的呼唤。

正在吃饭的我，忽听得手机欢快的叫声。

“喂，xx快过年了，早点回来啦。”母亲清晰的声音响彻耳膜。

“要多早呢，还没有啦。”我笑着说。

“早点回来，我好好招待你几天，等他们都回来了，我就没时间管你了。”母亲干脆地说。

“哦，我怕回来时间太长，引起矛盾，再说小东西还小，也不方便。”我有些小心翼翼，唯恐哪句话说错。

“没么子不方便，我帮你带。”母亲好似不容商量的口吻。

“好，我们商量一下。”我的回答有些牵强。

挂断电话，我的脑子飞快地乱转。说实话，我完全可以早点回家，孩子尚小，我也没干什么事，但是我异常苦恼回家住哪，去住大姐家吧，我不知道他们回来后会给我一张什么颜色的脸，在鱼塘住吧，孩子会很不习惯，吃喝拉撒都不方便。更重要的是，怕他们又说我找父母捞了什么好处，实是左右为难，心情摇摆难定。

02

说起来我已经一年半没有回家了，已是归心似箭。思念母亲还好，她今年来我这玩过几天，多少会有些缓冲。实在很想看看父亲，不知道他是否还是在吃饭时，遇上咀嚼不动的食物就一脸痛苦的表情，依旧整日忙碌得汗流夹背，腰是不是更弯了，走路还是颤颤巍巍，永远靠着床头抽他的闷烟，被母亲唠叨急了，就吹胡子瞪眼，偶尔破口大骂。

不想那么早回家还有一个原因，这么多年一大家人过年，开销全是父母的，做饭也是母亲，母亲乐此不疲，她就爱热闹，累点无所谓。但我不忍心，给他们买点礼品或是给点小钱总是唠叨不已，唠叨多了也会惹人心烦。我甚至不喜欢她太心疼别人，往往让人觉得她没有需求，丢失了自己。特别想让她歇歇，准备应战春节，年介七旬的老人，二十几人的伙夫，于情于理都让外人论道。

03，

待老公回家后，我急于征求他的意见，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刚开始他答应得很爽快，几经思索后又有所顾虑，说孩子太小，时间太长，要我考虑能否不回。这样的答案我实难认同，所以打定主意腊月初回家。

过了大概十来天，母亲又打来了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啊？”不去看都知道她一脸急切的表情。

“还过几天吧，太早了。”我语气温软，怕浇灭她盼儿归的热情。

“快回来哟，我天天吃了没事在别人家烤火，不出门连个讲话的人都没得，像个哑巴。”母亲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我知道一定有泪水等在她的眼眶。

“好，买好票通知您！”我好似瞬间被打通了经络笃定地说。

“好！买了跟我说啊。”母亲声音明显又上来了。

我突然感觉到母亲千里之外的呼唤给了我力量，谁欢不欢迎，给不给我脸色看，都轻如浮草，不再重要，关键是父母开心就好！

04

我今年四十一周岁了，这是我离开父母时间最长的一次，在过去指缝间溜走的诸多个日日夜夜里，身处他乡的我总在回味往昔与父母近距离相处的点点滴滴，是那样的弥足珍贵，那样的充盈着幸福。总会在某些深夜忆父想母，明白了远走不止是自己对现实的逃避，还有对年迈双亲的致命打击，有些自私，亦是心狠。

常常会在异乡街头行走的某个瞬间，看见有个身影像极了父或母，不由加快脚步追上去让自己失望，明知不可能，还在想万一。我看见他们那些脸上蠕动的蚯蚓很像，霜染的白发没有二致，步态都有几分相似，唯独看我的眼神没有光亮，我看不到温暖，只有陌生人熟悉的沧桑。或许父母也和我一样，追逐过象我的身影，最后落得泪眼迷蒙，摸摸干枯的脸庞，黯然转身。

05

记得在我刚出来没多久的一天，二姐打来电话不无埋怨地对我说:“你个鬼只顾自己跑，两个老的乱不习惯，提起你就要流泪，你说哪么搞？”

我抱歉地笑笑说:“时间长了就好了，不习惯是肯定的，我会常打电话的，你离得近，多回家几次嘛。”

“我不能说一老跑吧，你们都跑出去了，就要我多跑，你给路费？”她语气有些焦急。她是一个喜欢宅在家里的人，显然让她也有些乱了方寸。

“我给我给，把您嘎吃亏。”我连忙陪笑道。她便不再朝下说。

我想告诉她，每一份割舍都夹杂着痛苦，总有无奈。

06

三姐妹中我花父母的钱最多，父母操的心也最多，从满腔希望到彻底失望，直至坠入谷底的绝望，那是一段人生的苦旅，身心的熬煎。

这么多年我总是觉得愧对父母，亏欠姊妹。尤其是在姊妹面前，想说的话不敢说，想做的事不敢做，经常被二姐点住死穴——“你用了那么多钱，有么资格说话。”

姐姐是我熟悉的陌生人，不曾有人问我的饥寒，更无人知道这些年的我为什么这般惨淡，是亲情太冷漠，还是我有意封闭了自己，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07

时至今日，我依旧庆幸父母还在，在我每次受伤时有个可以回的家，支撑我走过那么多暗无边际的旅程。我清楚地知道，要是父母不在，料定自己一定还在那个深潭里打滚，甚至都没有观众，幸也不幸，我体会到了人间冰火两重天。

人活着，终究离不开爱的依附——父母的渴盼，孩子的依赖。或许前路迷茫，那几双眼睛始终给我微光，每一声呼唤都是爱的欢唱，我的笑，对他们最最重要。

08

忽然想起那句:“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呼唤沉重，心灵却一次次被震颤，母亲就是那费翔，在唱着呼唤之歌，有点感伤，却发自肺腑，我就是那流浪的云。

票已订好，也已告知父母回家的具体时间，他们的望眼欲穿终于有了希望的曙光，我也在翘首期盼，心一点点在拉长。

愿我这片云飘回故乡的天空，趋走一点父母心头的阴翳，能力博他们会心的一笑，哪怕一次。

母亲，我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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