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不紧不慢地踱进菜市场,先买肉后买菜。晨光熹微,市场刚苏醒,他的身影在吆喝起落的摊贩间,像个不合时宜匆忙的人。
他总认为自己是个被埋没的大厨,心里装着一本精密的账。“几个人几个菜,几个品种几个调料。”他盘算着,目光却越过那些发蔫的菜叶、长出霉斑的土豆,仿佛买的不是实物,而是他心里那个完美菜谱的影子。
“老价钱?”卖菜的老农叼着烟,眼皮耷拉着。
“老价钱。”队长点头,递过一张整钞。找零的硬币叮当响,他看也不看,一把揣进兜里。
最让我心口发堵的是接下来。他会指着挑好的一堆菜——其中不乏边缘发黑的西红柿和微微疲软的黄瓜——对摊主说:“钱我先付,菜放这儿,回头来拿。”
然后,这个穿着旧军便服的男人,真的就当着摊主的面,用手机把全款,一分不差,连三毛钱的零头都转过去。做完这一切,他像完成了什么神圣仪式,轻松地拍拍手,空着篮子继续往下一个摊位逛。
那信任,坦荡得近乎愚蠢。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指着土豆上明显的绿芽:“队长,这不能要了,有毒。”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好像我在质疑他的权威:“没事,多煮煮就行。心里有数,分量够就成。”
那口气,仿佛他买的不是入口的食物,而是某种抽象的、与质量无关的“概念”。他信任摊主不欺他,信任霉变能被高温消灭,甚至信任时间不会糟蹋他预付了钱财的货物。
我却在那份过度的“信任”里,嗅到一种不负责任的危险。他信任整个世界,唯独不愿低头,看一眼菜篮子里正在发生的、真实的腐败。
直到后来,我才恍惚明白,他付钱时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或许不是因为信任别人,而是因为他终于用钱,买到了自己“心里有数”的那个安稳世界。至于那个世界之外的、真实的腐烂,他选择不看,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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