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英
拂晓的曙色渐渐在云雾中飘散,迷人的春光刚过,迎来灼热的夏季,适时的骤雨弥漫过天色,转晴,终是凉爽了。
古老的庭院,石榴半开红巾蹙,飞燕穿花而过,落在厅堂之上。墙角一棵榆钱树在飞舞着榆钱儿像是舞得乏困了,自然地缓慢飘零,墙外的秋千不停地摇荡,不时传来孩童嬉戏的声响。
海英扣上衣服上的门襟,搬了凳子,回身拿了二胡,坐在门口,习惯性地拉上一曲。曲声低吟如丝,回忆的情绪张力十足。
那是张涂满油彩的戏曲脸,她多年的情人,犹记得在戏台上,他们遨游行乐的盛景,她珠钿翠盖他骏马红缨,两人端的是恩爱潇洒。
想着那金杯里的美酒渐渐空落,她这如花美人也厌倦了海市蜃楼般仙境。
她是为什么离开他呢?豆蔻年华的青春少女,怎能陪他一辈子过戏台上的美梦?她早早看穿了他身上作为男子的无能为力,他不可能面对她家中十一个兄弟姐妹的事实,她不说,有一天他也会逃离而去,倒不如及时收场,落得个想念。
一曲完结,海英放下手中的琴弦,出神地望着远处地面上的一汪清水,雨后滴答的余韵不时在上面激起点点涟漪。
她还是在想着他,想着他们之间有多少别恨离情,十年间恍然大梦,屈指一算令人心惊。
她的男人是不懂她的,他只会勤勤恳恳地种地,种粮,拼命让家里人有口吃的,他们之间从不交流,没有那些在他看来所谓的“风花雪月”。
他不喜欢海英站在戏台上,和那些男人眉来眼去,有伤风化。女人家该是养儿育女,稳坐家中的
越过门口的海英,挺着瘦小的身板,他又出门干活了。
虽然没有言语,海英还是看出来,他的眼神明显在琴弦上停顿了一下,平淡的神色里顿时有了内容,她甚至看出了微微的轻蔑和瞧不起,她知道他想起了她的过往,旁人的风言风语。
咬紧下唇,海英恨呐!
家里老三娶媳妇了,海英挑拨着老大媳妇把新棉被铺到自家床底下,转身就告诉婆婆,你看老大媳妇多坏,把人家新媳妇的被子偷来盖在自己家。
她得意地看着婆婆拄着拐杖去收拾老大媳妇,满院子追着哭嚎的老大媳妇,院里的人纷纷出来观看,海英是真真得意的,她乐于看着这个庭院里闹哄哄的,尤其是自己丈夫家里。
世事艰险,谁能置身事外?她不好过,别人也休想过得舒坦!
她总是想起这个瘦小的男人眼神里的微妙情绪,她浑身不舒服,像是一根刺狠狠扎在肉里,怎么拔也拔不出,逼迫她要做点什么,否则她要痛得血肉模糊了。
婆婆大概是看出她的意图,便分了家。
这大概是海英唯一值得开心的一件事,勤劳的男人终于带上她走进了城里,他们一家是这所庭院在城里扎根的头一家。
海英终于扬眉吐气了,这个事够她乐呵一阵子了,足以让她忘记过去的往事和丈夫的目光。
轻抚孤寂的琴弦,纤细的手指皱纹横生,低叹口气,她终是把二胡收进盒子,忍不住抬头望着远方,久久地眺望,延续晨时的烟雾慢慢稀疏,时远时近,恍恍惚惚。
落日黄昏,心中的寂寞再次沉入城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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